《新古典主义旗手——大卫》(下)
在德拉克鲁兹的著作《大卫, 他的学校与他的时代》一书中,就曾经如此描写着:有一次,一位学生一面画画,一面唱着德国作曲家的歌曲。大卫对他说,这就是你热爱德国音乐的一种自然抒发,你是喜欢旋律还是喜欢和声?其实这与绘画的道理是一样的,你先画线条再上颜色,就如同替马加鞍,本来也没有什么一定的先后关系。画出你的感觉,画出你所看到的东西,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因为绘画是关乎自我的一种特质,不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
大卫对学生的批评也是兴之所致的,没有一定的教条,也没有不变的真理, 只有鼓励他们不断地练习。德拉克鲁兹指出,大卫往往谦虚地谈论他最熟知的绘画,但绝口不提那些所谓有智 慧人的绘画理论。P081
法国在第一共和与第二共和时代是个百花齐放的时代,从莎士比亚的文学到比夏的医药科学、斯普拉斯的法律、居维叶的古生物学与地质学,“未来”成为“进展”的同义词。在暴力过后的春天里,科学家与艺术家成为社会的新贵,大卫在当时占有重要的地位。这是一个新生的时代,而非文艺复兴时代。
大卫也希望产生全新面貌的作品, 当时传说他正在画些新的东西,但是很少允许人看他的新作。大卫对他的学生表示: “我准备画些完全不同的东西,我想将希腊时代的作画规则带回到绘画之中。”
《萨宾的妇女》共花了大卫四年的时光,最后终于在1799 年的12月21日在罗浮宫展出,也就是原来皇家建筑学院的房间中。
这次的展出也是一项创举,大卫定下了每人一点八法郎的入场费。对于大众的抗议,大卫表示在过去的十年中,画家几乎完全没有奖励与报酬,他的作法可以为其他的画家树立起一个带头的示范作用,好让画家赚取到一些收入。他称自己的行动是以“高尚独立的才能为名”,结果这次一直到1805 年 5月的展出, 吸引了约四万名的观众,每位参观者都收到解释大卫绘画动机的一本小册子。
《萨宾的妇女》在绘画上、在画作的展出上都是一个转折点。刚看这幅画时,人们以为又回到了以古代历史为体材的绘画中,这幅画比大卫以前所作的画更大,也更复杂,既描绘了战争,也写出了休战的状态。
曾经被罗马所征服的意大利中部民族——萨宾族,为了罗马人诱拐他们族中的妇女而群起报仇。但是,萨宾族的领袖塔地斯的女儿郝希拉却嫁给了罗马的一个首领,她生了两个孩子,画中的她就挣扎在充满敌意的丈夫与父亲之间。
大卫在监狱中开始构想这幅作品,先画出了草图。事实上大卫一直犹豫着两个画题的选择,一个是《萨宾的妇女》、一个是《荷马向希腊人朗诵他的诗作》,随着入场参观所发的小册子就解释了大卫最后选择先画《萨宾的妇女》的原因。
“罗马建国领袖手中拿着标枪,做着向萨宾族首领塔地斯投掷而去的姿态,但是马上的将领们已经收箭入鞘,兵士们也举起了头盔,那是表示和平的象征意义。一种夫妻之情、父女之爱、兄弟之情洋溢在两边的军队之中。很快的,双方就和解了。”
大卫选择先画《萨宾的妇女》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攸关和解、和平的主题,与当时的时代有着密切的关联,它提醒了法国社会统一的需要。
大卫希望回到希腊绘画的风格,所以他笔下的战士都是裸体的,他并不是因为要画裸体而画裸体,只是想要借着“简单的线条”以及“高贵的形体”来表达一种完美的道德。
我们今天来看此画,即使不能完全了解被美丽的郝希拉从中分开充满戏剧性的两队人马所要表达出的道德究竟是什么,我们也能够从画面上欣赏到纠缠的形体、手臂与身体的动作、衣服上的皱褶、希腊女人身上穿着临风而飘的衣裙所构造出的活泼生动画面。清晰有力的线条勾勒以及光线的运用,让画具有从画布上飞腾而起的感觉,观者的眼睛自然随着人物的动作与画面上的颜色而移动。不论是天空中不经意出现一束稻草,乃至塔地斯所穿的希腊式凉鞋,从画面右边拉着马的年轻男孩,或者正在郝希拉脚边戏耍的三个小孩,处处都写出了风情,也绘出了生命。
大卫也曾经作了幅《萨宾的妇女》的副本,另外还有一幅素描作品《德摩比亚之战》。P090
在这个时候,大卫遇见了拿破仑。1797 年, 当时仍为波拿巴将军的拿破仑到大卫的画室来待了三个小时,大卫立刻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心目中的真正英雄。第二天,大卫对他的学生表示:他的头型长得好看极了,就像古希腊人一般。
首次见面之后,大卫替拿破仑在画布上起了一张草稿,以简单的线条勾勒,脸上则以大笔快速刷上颜色。这是拿破仑最生动的画像: 《波拿巴将军画像》。
在遇 到拿破仑之 前,大卫只是画些已经死去的英雄人物,如马拉,或者一些属于传奇中的英雄人物,如荷拉斯;拿破仑是大卫笔下第一位活着的英雄,一位声望日隆的当代英雄。
当大卫身为雅各宾派委员时,他是完全奉献给艺术的,为了艺术的伟大而作艺术。在拿破仑时代,大卫依然认为自已是为了艺术而艺术。虽然他是法国当代的第一流画家,他是拿破仑时代能够得到特别待遇的宫廷画家,但是对他来说,那也不过只是代表了一种官方的承认而已。P090
以前大卫因为“现在”的需要而必须从“过去”中取材;而今,大卫为了替未来留下“过去”而画下“现在”。
1804 年 12月2日,拿破仑在巴黎于意大利教皇庇护七世的主持下登基为王,约瑟芬加冕为后。大卫不久就接获拿破仑委托画下有关这个历史事件的三幅作品: 《拿破仑的加冕礼》、 《皇帝驾临议会中心》以及《颁授老鹰旗帜》。不过,大卫只画了第一幅与第三幅的油画。P095
大卫在当时是既有钱又有势,他所教的学生也都是一时之选,全欧洲都有学生前来向他求教。事实上,他全部生活也只有绘画与教画。不过, 已经接近六十岁的大卫,还是有不少的敌人,例如当时的保皇党,或者一些年轻的浪漫派画家。
法国文学家司汤达曾经拜访过大卫, 当时大卫正在为司1汤达的堂妹达律伯爵夫人画像。司汤达最早曾经在他的日记上记载:“我刚看过大卫的画作,全是些没有价值的废物。”司汤达当时是浪漫主义的拥护者,自然不喜欢代表古典主义的大卫。但是到了1823 年,司汤达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大卫是一个“勇敢的天才”,他的作品能反映出那个时代所需要的、人们所渴望追求的权力与政治运动。
比司汤达更年轻的画家德拉克洛瓦,也是浪漫主义的代I 表画家,他与古典主义也始终相抗衡。在他1857 年的日记中,也以为大卫的作品是“生了蛆、愚昧而没有生命的”,后来在他1860 年 2月22日的日记上,却极力赞美大卫的作品是“将现实与理想作了完美的结合”。德拉克洛瓦承认大卫是“现代学校之父”,而且“十分明显的,很多现代绘画的技法依然谨守住他的原则”。他们也都承认在浪漫主义与古典主义争吵最厉害的1830 年, 大卫的确受到一些不公平的批评,因为他真的是位无懈可击的一代艺术大师。
在时间的考验下,大卫的作品证实了他不仅只是扮演属于他的时代的角色,他也从掌握过去中学习到表达现代。虽然他所受的艺术教育与所处的环境都让他更重视过去,因为那是已经经过时间考验的历史。P113
德拉克鲁兹以为大卫之所以回头去画这些历史画,乃是因为“他需要从‘为皇家表达形象’中休息,他必须从古代斯巴达战士I的环境中得到另外一番全新的不同感受”。他甚至尖刻地批评道:“大卫把一幅从抒情诗篇开始的画,变成了平凡的散文”。
德拉克鲁兹以为《在德摩比亚战役中的莱奥尼斯达》画中前面系鞋带的男孩、献上皇冠的三位年轻女孩以及树旁抱着儿子的老人都洋溢着抒情的美丽。可是画左边的盲者及右边垂下手臂的两士兵就显得平凡而缺乏想像力。
姑且不论德拉克鲁兹的批评是对是错,大卫画笔下的这位古代斯巴达王,这场由国王率领三百战士死守溫泉关以阻止波斯重兵 入侵达两日之久、最后全部牺牲的德摩比亚之战,在结构的整体表现上与人物动作上都一样出色。大卫一直称这是他最好的作品之一。也许在他的眼里,这才是真正的“加冕仪式”,面对不可抗拒命运的莱奥尼斯达,才是真 :正不畏惧死亡的英雄、真正的有德之士。P121
1823 年 12月8日,大卫在《神谕报》上宣布: “这将是我最后的作品,我希望能超越自己,我会注记上我七十五岁的年龄,然后我再也不会动我的画笔。”
1824 年,大卫虽然人不在巴黎,但在巴黎租了一所公寓展出《战神玛尔斯被维纳斯与美惠三女神解除武器》,第一个月就吸引了六干名观众。同年,德拉克洛瓦所代表的浪漫派已经完全取代了大卫代表的古典派的地位。
大卫最后的作品《战神玛尔斯被维纳斯与美惠三女神解除武器》,初看时似乎是大卫最形式主义的作品,画中有云、柱廊、鸽子、丘比特与美惠三女神,是典型的古典派作品。但是,如果仔细看来,在无垠的空间中,人物似乎已融化在气氛中,在交缠的线条下,每一个形体都是如此的仪态万千,尤其是维纳斯的身形几近完美。连挡住玛尔斯性器官的鸽子也在互相亲吻。大卫作品中没有一幅画的色彩是如此协调,事实上,色彩在此画中扮演了串连画中不同人物动作的关键角色。
大卫从历史画中学习表达现实,也把现实带入了历史画中,以真实的现实为历史作见证。他的历史画、肖像画也都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大卫于1825 年 12月29日死于布鲁塞尔。法国政府依然拒绝他的遗体回家,他成了客死异乡的流亡者,但是他的作品却永远不会被时间所遗忘。他以艺术家的眼光,为我们留下了美的诠释,不论是在精神上的、心灵上的,还是绘画上的。(文/郁斐斐)P124”
吴砺
20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