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游记：从东京湾到印度》（一）

吴砺

                         《云南游记：从东京湾到印度》（一）

翻阅《云南游记：从东京湾到印度》／（法）奥尔良著；龙云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6.8

看了译者序言中对作者的简介，不由感叹：自古英雄出少年……作者从20岁开始，就在全世界开始探险考察，我当时在做什么？真是无法进行下去比较啊……

作者作为法国王族的成员，虽然没有了过去的排场，但是衣食住行绝对无忧，却去全世界以性命为赌注，去探索未知的世界，最终三十三岁因为感染疟疾而英年早逝……

为什么？有人天生就是这样？我想起一位英国最著名的登山家回答别人问的“为什么要登山”时说：“因为山在那里。”这句话其实什么都没有回答，同时又回答了一切——这是无法回答问题的最好的答案……

我想起不久前我的朋友Esther问我：为什么这样热爱看书做笔记？这时候，我就想起了英国那个同样三十出头就英年早逝的登山家的回答……

我书房地板上一字堆到一人高的新书中，有多少我未知的世界和人物啊……其实它们不过是印了字的纸啊，你不去打开它们，它们不就是一堆与你无任何关系的废纸堆啊……

如今,那个年青的法国王子以性命换取的一本纸质书，就在我的手边……显然，他没有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现在还能感觉到我看他写的书吗……

他做的一切值得吗？这不会有统一的解和答案的……

多么神奇！书打开不久，我就要跟随热情高涨的年轻的法国小伙子,一道去做长途旅行了。这真是人类文明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能想象森林中的大猩猩做我同样的事情吗？

我在大学期间，曾进入过十分荒唐的自我怀疑，其中一个疑惑是：为什么我们人类不同的人，能通过语言表达了解对方想什么？这看上去是超级傻瓜式的问题，其实，这也是人类文明一个是本质性的问题……但是，如果一个大学生精神空虚到怀疑人生到这样的程度，绝对不会有心思读书了啊……这是我当年为什么在大学时一直是一个很烂的学生原因啊——掉到了一个自己爬不出来的坑里去了啊……

周末，十分艰难地读完了这三十二万字的游记中译本……相对作者当年的艰难，我读书时感觉到的心累，实在是不值一提……只是，我同这个法国年青的王子，在一百二十七年前，从越南到云南西藏山林，最终到印度平原之中，走了漫长的旅程……

没有打开这本书之前，我对他曾经历过的一切一无所知，但是，现在我永远地加入了他曾经走过的旅途……多么奇妙的人类书籍……

意义何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极有限经历的人，我们通过文字、音像制品，丰富自己极有限的人生经历和丰富自己看到的世界……这或许是读书带给我们的……

有意义吗？在于你自己想从世界上获得什么……若你对你自己生活以外的事情毫无兴趣，这样阅读就是一种折磨……

一切意义就是这么相对……

我们也会发现这个法国年青人相当强的帝国主义的情结，恨不得把自己走过的地方，都变成法国的领土。还有一些大少爷情绪化骂人的言语，其实整本书看下来，发现这个青年人心地还不错……我看的上一本英国人的游记散文，英国人也有同样帝国主义的情结——这大概是十九世纪的英法精英阶层，对本国的所谓为国争光的理念。在二十一世纪看来，肯定是糟糕透顶的理念……

我们现在的读者，在这个问题上不需要加入太多的情感，我们的注视的中心，是他对当年的云南各阶层人民的描述，这是我们正史永远缺失的一部分，这是对中国实实在在的一笔无形财富和贡献……

这个当年法国青年人，对大自然风景有极强的描述能力，也是对大自然风光内心极敏感的人……十分遗憾的是，他写的多是云南接近热带丛林的风景，对云南高原地区的秋季风光笔墨并不多。但是，他写的大理洱海的文字尽管不多，却对我十分有启发意义……

作者就是年青，自然风景的美，总是让作者的诗意溢满了书面上……

真是很难想象十九世纪下半叶，欧洲青年对探索未知的东方文明有如此巨大的狂热性——对西方国家，所谓的未知世界，那个年代出现了相当数量的冒险家，真正的置生死于度外，又能吃苦耐劳，在偏远地区与贫困群众一样的吃苦……

中国二千年，大概只有一个徐霞客……

或许就是时代风气造成的。十九世纪欧洲所有人，都推崇这种个人英雄主义——必然有少数青年人，为这种荣誉奋斗——成为人类关注的焦点……

阅读这些探险书，多是看到泥泞不堪的道路，没完没了的雨，极度贫困潦倒的边民，死亡和病痛……这样书读多了，也是对人的一种折磨，你会问自己，看这些事情你要获得什么？当你坚持下去后，作者一段写景抒情的文字，让你又喜出望外，觉得这书真的值得读完……

  上周五《环球时报》一篇文章，谈论如何讲好中国故事。说不久前大陆开了一个国际讨论会，有中国学者向老外们请教怎么才能对外讲好中国故事。一个美国著名的中国问题专家说：我不知道怎么讲好中国故事，但是我知道怎么讲坏中国的故事——很简单，如果只用一个声音，一个调子讲中国故事，就会把中国故事讲坏了。

中国人太热爱大统一，所以培养几亿大学生，也出不了几个世界最顶尖的人才。那个著名的“钱学森之问”，其实钱先生绝对心知肚明，就是在“明知故问”啊……怀疑和蔑视一切权威及教条，才是一切创造之母啊……

这样的游记书，中国人现在有几个人曾读过？

这两周，我在评审公司年青人申请的几个专利时候，受到启发，灵感突发，对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产品，产生了几个过去认为无解的极简的方案。

这或许就是因为，我总是在读这些与专业无关的杂书，我的思维一直都没有固化啊……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

吴砺

2019.12.22

附《云南游记：从东京湾到印度》摘录：

“译者的话

亨利，奥尔良王子（Prince Henri d’Orl6ans，1867-1901）出身于法国奥尔良家族，他是七月王朝国王路易·菲利普一世的曾孙，也是摄影家、画家、作家、探险家、自然主义者。

亨利·奥尔良从小就喜欢冒险和打猎，一开始他本希望投身军旅。1886 年，他已经通  ，过圣，西尔军校的入学考试，但是那一年法国刚刚通过《流亡法》，军校的大门向曾经的法国王室成员关闭，亨利·奥尔良也与军队失之交臂。1887年9月到 1888 年 3月，他先后在恒河三角洲和尼泊尔探险行猎。随后，他前往日本。1889年 到1890 年，他与邦瓦洛( Gabriel Bonvalot，1853-1933)穿越欧洲、西伯利亚、中亚来到新疆，最后抵达距离拉萨60 公里的地方，因此亨利·奥尔良也是最早进人西藏的欧洲人之一。其后，亨利。奥尔良取道四川、云南，于1890 年9月抵达河内。1892 年，他与邦瓦洛出版记述此次探险历程的游记《勇闯无人区》，其中的配图照片均 由亨利·奥尔良完成，这些照片生动地再现了这次长达6700 公里的探险历程。在旅途中，亨利·奥尔良还采集了大量的动植物标本。1892 年，他再次出发到非洲探险，先后游历埃塞俄比亚和马达加斯加等地。1895 年，他重返亚洲，开始了从东京湾到印度的探险之旅。1901 年，亨利·奥尔良因染疟疾在西贡去世，年仅33岁。他的传世作品有《印度半年》《勇闯无人区》《东京湾附近》等。

1896 年，法兰西地理学会决定授予亨利·奥尔良金质奖章，以表彰他完成的从东京湾到印度的探险工作。在此次探险过程中，亨利·奧尔良有两位同伴，即海军军官鲁克斯和东京湾法国殖民者布利佛·。亨利·奥尔良沿途做了很多笔记，最后加工成《从东京湾到印度》一书。在该书出版前的1896 年 3月11日，亨利·奥尔良在巴黎索邦大学阶梯教室就此次探险活动进行了热情洋溢的演讲。“听众们几乎宗教般虔诚地倾听；大家激越地感受到叙述者的简洁质朴，优雅谦逊。大家一致认为‘他作为王子已经得到了最好不过的宽恕’，地理学会授予他的金质奖章和共和国政府授予他的十字勋章都是名至实归。”①P’002

我出发时的初衷是通过本次旅行弥补在法属印度支那方面知识的不足，尤其是想到安南山脉中去探险猎奇。然而，安南山脉已经开始为世人了解。最近除了巴维④考察团，博南、格里尔和奥当达尔⑤考察团外，还有即将到来的德伯⑥中卫考察团，这样地图上剩下的空白也就为数不多了。因此，我们的抱负也就更加宏大。北部中国境内的湄公河流域还不为人知。拉格雷⑦和安邺⑧未竟的爱国之举理应由法国人来完成，这确实意义非凡。在我们领土北部的中国境内探险，可以有用的资料，有助于发展商业、推行和平。我们探险返回时将不走原路，将沿湄公河谷地一路北上，直到法国传教士标注的中国藏区地界，然后再继续西行抵达印度。在地图上，我们满怀憧憬地旅行着。—一想到要从一个陌生的地方返回，我们都很着迷，于是立即同意了这个想法。

我们就这样拟订了计划。在交趾支那、柬埔寨、马德望、吴哥以及安南徒步几个月之后，我们将以东京湾作为探险的起点。我们将沿着东京湾北部海岸和老挝边界，寻找湄公河进人印度支那的人口，也就是说在安邺离开湄公河不远的地方。然后，我们将逆流而上，争取从河谷取道，以便记录下中国境内不为人知的地方。此次探险的目的地是靠近藏区的茨菇，传教士早已探明茨菇以上湄公河段。我们将会在云南西部重镇大理稍做休整。返回时，我们将一路向西挺进。

这就是我们的主要行程。p002

有多少这样的法国人啊！他们心底满怀献身精神，一腔如火的热情，几分无畏的劲头，只需一点火星便可进射出来。他们寻找机会展示自己，奉献自己，不为名利，这些慷慨的法兰西儿女啊！祖国为他们的奋勇向前而自豪！他们或许正行迹天涯，身陷囹圄，没有欢乐，只有孤独、勇气和忍耐。

布利佛在东京湾受到广泛爱戴和尊重。他深谙旅行的种种滋味，他有着丰富的经验、健康的身体、万丈的豪情。我们张开臂膀热烈欢迎他加盟。p003

离开老街已经四天。我们在河流拐弯处发现一个宗教建筑物，一根方形的柱子，底部是神龛。船继续航行，来到一个小镇，竹楼轻盈，还有白色的房子，簇拥在红花烂漫的大树丛中，这就是蔓耗镇。河边舟船密织，桅杆林立，顶上旗子飘飘，有的灿若红霞，有的白红相问，有的蓝白相辉，有的还插着鸡尾羽毛做装饰。对岸山坡上，土墙茅顶，村落宛然，石梯路上浓荫如盖。真可谓风景如画，清新宜人。村庄叫作米场。p006

道路逐渐上升，我们从157 米爬到 1892 米高的地方。赶骡人一路吆喝叫嚷，骡子一字排开，勇敢地前进。要没有那几句世代相传的吆喝声，真不知道在云南如何赶路！领头的骡子听到吆喝声，得意洋洋地驮着红旗，兴冲冲地前行，红旗上用中文写着我的名字。我执意要将五年前到东京湾用过的旗子带过来，这一次它是否还要经历同样多的国度，谁知道呢？

走了两天半才到蒙自，每天晚上，就在客栈骡子棚的一角休息。我们在路上翻越了一道奇特的山脉，台地上奇峰独立，互不相连，就像一个个竖立的面包。以前，我将这些山称为锥形山。山脚下常常有漏斗形盆地，简直就是造锥子的活模子。山上植被稀少，灰白的岩石上覆盖着星星点点的青草。虽然这里只有1900米的高度，我却仿佛登上了高山大岳。乍看起来，以为这些山峰是因为火山形成的，走近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灰白的石灰岩不禁让我想起下龙湾，这一带发现煤矿的事实更加印证了两地的相似性，东京湾是峭壁孤峰，这里是漏斗密布，结果相异，却成因相同。p010

我们首先得买骡子。在蒙自买骡子非常困难，巴维使团已经买过骡子，中国官员自己也刚刚买下二十匹膘肥体健的骡子，只付了十二两银子（他自己定的价）。在海关工作的法国人热拉尔⑩愿意帮忙，到苗寨转了三天，买了十五匹骡子回来，说几天后还要送七匹骡子过来。每头骡子的价钱是三十两银子。接下来就是买鞍鞯、绳子和毡子，下雨的时候毡子可以用来盖行李，夜晚又可以用来做铺盖。我们给骡子安上铁蹄，用红铁在背上烙上一个圆印。我们要解决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雇佣人手。我们先招募了七个人力。其中一人姓李，身材矮小，年纪很轻，一张宽大俊美的脸庞，细嫩的皮肤上有些棕色斑点，与其说是一名地道的中国人，倒不如说他生就一副山里人的头脑。他来自金沙江畔的会理州，负责指挥全队人马，别人一叫“马锅头”，他就应声回答，马锅头是他的头衔（马帮的头头）。其他都是普通赶骡子的人，每月挣七个大洋，由 头头发给他们。马帮帮主的收入要高一些，他除了同样干活以外，还得负责大家的一日三餐，给牲口上铁蹄，照料牲口。他说自己精通医术，会给牲口治病，要我们先预支点钱买草药。p012

路折进山里，植物变幻多姿。我见到鼠曲草、紫菀和美丽的玫瑰色报春花，这些高山植物的旁边生长着矮小的杜鹃，就像黑水河岸边见到的杜鹃。天气刚才还好好的，霎时间就变了天。我们遇上了暴雨，接着是冰晶似的雨点。歌声戛然而止，大家都默不做声，排着队鱼贯前行。马常常打不住滑，摔倒在地。这才是苦难的开端！我走在后面，辨不清方向，迷了路。鲁克斯摸着夜色来找我，我们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我们不停地擦亮火柴，几乎一步一摔，最后终于到达住处。一杯普通的热茶，我也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鲜美！p025

一程路并不遥远，我们享受到提前到达的欢欣。夕阳西下时分，远离马帮的喧嚣和中国人的聒噪，到田野间小坐的感觉十分惬意。我坐在小山上，；山脚下有小径蜿蜒经过。转弯处走来几名背着木筐的瑶族妇女，前面一条布带芋承受着木筐的全部重量。她们看见了我，于是叽叽咕咕商量起来，不知道该不该从这里经过。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结队从我身边走过去。宁静安谧的气氛令人心旷神怡，四围周遭远远传来和谐的天籁之音，我不禁陶醉其中。风声渐起渐落，百鸟婉转啼鸣，头马颈上的铃铛叮咚作响，村妇喂鸡时高声吆喝，远处传来依稀的笛声，让人想起风笛的音韵。太阳落山了，千山万壑染上金黄色，随后升起重重暮就消失褪尽。夜幕降临，我依依不舍地回去，开始准备明天的行程。p027

下午，我们从红河河谷进入支流河谷。山丘光秃秃的，从山脚到三分之二高处是层层叠叠的稻田，一级一级，一层一层，宛如巨大无朋的楼梯。流水逐级而下，在水田里铺展开来，形成无数水幕，在夕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同零零碎碎的玻璃。水流淌在灌渠里，连绵好多公里，山丘周围是水平的田塍。田塍先用手垒，再用脚夯实，所有田埂都绝对水平，随着山形山势时凸时凹。在这里欣赏的真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品。

马达加斯加的稻田全在山谷里面；这里恰恰相反，山坡上也稻田密布。只有中国才有这样的土地改造，看到他们取得的成就，我禁不住扪心自问，我们殖民地有多少肥沃富庶的土地，但是大都被人闲置，没有得到整治！p028

在一座房子前面，我停下来打量一位十来岁的汉族女孩，她喜气洋洋，黑色头巾下面，一对圆圆的杏眼，红润的樱桃小嘴，里面露出美丽的牙齿。我上去问她，她天真可爱地告诉我村子的名字。在本子上做完记录，我就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心中回味着欣赏美丽事物的欢欣甜蜜，就在那时候，树林那边还飞过来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多谢，小宝贝，在这个穷乡僻壤听到你清新的笑声，如饮甘醇，如食蜜饴，直沁心脾。p031

。小路沿着几乎壁陡的山坡蜿蜒而上，山坡上长满了仙人掌，路一直通到 山脊上，山体经过开凿，在无风的时候，峭壁上的野草宛如羊毛或毛皮，真忍不住想用手触摸，一阵微风吹过，野草都弯下了腰，犹如滚滚浪花，又像金色的毛绒大衣一样闪闪发光。p033

做完笔记，我准备睡觉。但是，青烟热气一阵阵涌进卧室，猪叫声和鸡鸣声清楚可闻，怎么也难以合上眼睛。我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我用手臂夹着床铺（席子和铺盖），爬楼梯来到屋顶。屋顶上很舒服！上面的几只耗子，倒比主人更加隐蔽。躺在稻草铺成的床垫上格外舒适。月华如水，地远天偏，我品尝着这遥远之地特有的静谧。下面的大门旁边，站着两名拉三弦琴的男子，曲子单调往复，如泣如诉。妇女们蹲在周围，澄净的天空下勾勒出她们那灰暗色圆帽的侧影。还有个村民坐在屋顶边沿，时不时拨弄自己的乐器，为另外两名音乐人伴奏。虽然不能跟他们说话，但是我已经沉浸在土著居民的幽幽梦幻之中，情不自禁地与他们一道沉思冥想，在宁静美好的夜色里，一同体验着幽怨哀婉的和谐，此时无声胜有声。p035

吴砺

2019.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