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性好色与从众心理,人们往往喜欢春夏秋三季,因为这时候,各个地方都色彩丰富、香气洋溢,为生灵所喜欢,为大众所青睐。而闲人,还尤爱在这三季漫步。 然而,田野有所不同,春夏秋三季虽不乏赏心悦目的风光,却不属于闲人,而专属农民,到底,田野是希望的温床、劳作的园地、天下的粮仓。 真正属于闲人的,唯有冬天的田野。 每逢冬季,劳作了整整三季的农民,尽管对田野的感情非常深厚,也不愿多出门了,尤其是去闲置的田野。再说,冬天的田野除了油菜、小麦这类纯粹绿色、非常安静的庄稼之外,就是一片凄凄荒草、寂寂秃枝,给人落落寡欢之感。况且,冬天的田野最洁净——虫子冬眠去了,野草也还在做梦,无论是哪一个,包括那些庄稼,只要耐得住寒冷,就没什么会来打扰,用得着谁来挂心呢?因此,闲人来田野漫步,也能毫无顾忌,尽享自由,既不必担心被什么咬了,也只会惊起麻雀、鸽子这类本来就好动的鸟儿。 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田野成广场了,不只田埂可为路,就是那留着枯稻草的硬田,不甚平整而已,也因为干燥,畅行无阻。当然,过去这田野,冬天可要像青草地,因为上面洒满了花草,轻易践踏要招人骂的。 过去是年一过,就临春耕生产,将蓄水翻田,更不适合闲游了。那时插双季稻,现在则单季,春耕生产的序幕,要等待四月才正式拉开,倒也将田野成“广场”的时间延长了,并在不知不觉中,延长了田野上的冬天。 作为田野上最有韵味的景点——河流,往往是闲人的流连所在。少有人走的河埂在夏秋两季通行困难,到冬天就少了阻碍,各种植物都很收敛,尽可能地让出一分空间,不挡你的脚步。即使伸出一两根枝丫,貌似挡路了,实则就是一个玩笑,你稍稍一分,它就断去,发出一声脆响,像致上一声问好。当然,春天的河埂也差不多:植物才冒出点生机,尚难影响人们脚步的从容;可践踏了花草的嫩芽,矫情的人将难以心安啊,还是不如冬天的田野让人放得开。 田野之中还有一些池塘,虽然大多变成沼泽地,滋长着杂草,冬天的时候还一片枯黄,死气沉沉的,但也有几口风韵犹存的池塘,没因去年的干旱而干涸,还有半塘的清碧倒映塘边的青翠竹林和沧桑老柳,还有几块被清水润得光滑的石墩供人钓鱼闲坐。阳光下,我就不止一次坐在一个塘边,边赏景,边写说说,只觉得周围的那清爽、那温馨、那宁静,就是一片滋生灵感的土壤。 这个冬末春初有点恐怖——被新冠病毒搅的。随着封城封路,人们再不可以自由漫步,笑称宅在家里也算对社会做贡献。真要出门,就不仅要佩戴口罩,还要带上通行证。即使农村,很多入口都有人把守或被土石阻断。不过,田野空荡荡的,除了一些飞鸟在嬉闹,很难看到一两个人影,要戴什么口罩呢?得受什么约束呢?避开了村庄或人群,就能完全摆脱疫情的影响,想走多远都行,就看你的精神状态。不过,要用车的话,即便是自行车,也有诸多不便。毕竟,脚可以创造路,而车却要挑现成的路。 当下,为隔离防疫,学校延迟开学,师生皆响应“停课不停学”的号召,居家线上教学。而线上教学又是双线教学:一是借用网络上免费的名师课堂,二是我们老师去发现问题、补缺补差,比平时去学校直面学生,轻松多了,也自由多了。何况,我是倡导三线教学,即以名师课堂是主导线,老师和家长一起来做辅助线,且家长还是更给力的一条——现场监督总要胜过隔空传音,便越发多了做个闲人的机会。 这段隔离期间,我一直住在由母亲坚守的老家。晴好的日子,就得以不止一次地走进田野,并探索出几条能避开村庄或人群的旅行线路。它们的共同点除了都是绕个或方或圆或大或小的圈,就是流连两三里外的那条河——那条只有很短的一段经过热闹村部的河,那条不是独行荒野、就是隐身大山的河。它在下游将与其他两条河汇合,那地方因此叫三河,一天兴起想行到水汇处,结果是半途而废——实在远了点。它在上游该连枧山水库,但沿河而上,翻山越岭,不乏险境,我既在多了理性的年纪,又是一人独行,便浅尝辄止,见好就收了。今天的沿河而上,进入大山之中,遇到一道美丽的曲瀑,就知足不前了。 平常,我的旅行圈是将老家当成一个圆心,这就不仅要穿越田野,还要翻些小山岗。因为我们这儿算丘陵地带,起起伏伏的,连足球场大小的天然平原也难找到,而田野与村庄都是在山岗之间。有些田野本就是小山岗开辟出来的,因而田埂起起伏伏,要像波浪线。 山岗自然更多情趣,却也暗藏危机,因为既聚集着很多四季常青的植物,也隐居着不少不肯冬眠的小动物。对于它们来说,我可算入侵者,是不受欢迎的。 还是那冬天的田野更适合漫步,更适合散心。 旅行归来,我不免想:等自己老了退休了,有了足够的时间,就常住老家,春夏秋季不去田野找点活干,就去远方放飞心情;到了冬天,便要经常性地走进田野,吹吹田野那不捉迷藏的风,坐坐田埂那贮蓄阳光的枯草,忆忆泥土上那至今还氤氲暗香的青春年华,瞅瞅自然界那姗然而来、曼妙多姿的新春的身影……竟而像饮了杯桐城老酒,微醺欲眠了!
本帖最后由 一河星光 于 2020-4-9 21:2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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