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别梦寒
姚远
程枝才同学还是走了。卒于公元2020年3月13日,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尽管对他的离去我有足够的心理预期,但是知道这个消息后还是愕然、叹息并为之痛,同学群也是一片哀思,隔屏犹听唏嘘。
程同学的一生可谓命运多舛,寂寞悲凉。高中时候的他,冬天永远是蓝褂,夏天一直是薄纱似的白色圆领衫。圆脸,白净,腼腆,他不喜欢同学们把他看作"残疾人",事实上他从小患有肌肉萎缩症,四肢无力,看似玉树临风,但卷起裤管,腿子细得让人不忍直视,更为可怜的是,初中的一个暑假他到塑料厂打工,左手被机器切断了二根手指,如此悲惨的经历再加上父母双亡,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词形容他的痛和苦。
但是从外表上,他永远是纯净、阳光,很少流露出悲伤。他很喜欢听“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他的刻苦已经超出常人的极限;他拼命的以成绩来证明自己并把高考视为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他的地理和历史已经熟练到倒背如流的地步;他的椅子底下始终放着两块红砖,下课或没人的间隙,他一手托一块红砖努力地往上举,以此训练肌肉和臂力,正常人的轻而易举对他却是千钧之力。
九三年,复读一年后,程同学考取了蚌埠财经专科学院,吃“皇粮”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出路,在大学他给我写过一封信,对未来,对人生,他满怀憧憬,我也希望他的人生能够逆转,毕竟那个时代大学生还很稀缺。
此去经年,再见已是2012。那时范岗高中92届同学群刚建,QQ里整天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大家筹划举办毕业20周年庆典,别的同学都联系上了,只有他音信全无,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他的下落:原来他从96年工作后就一直住在老梅粮站,没过两年好日子,粮食部门就改制,他也因此下岗,顿时陷入困窘。别人都自谋出路,他只有困守,这一呆就是20多年,直到前年搬进了范岗敬老院。
我和几位同学第一次来到他的宿舍去看望他时,眼前的一幕让人怔惊:简陋的宿舍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程同学脸色发白,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重度贫血,20多年过去了,外面的世界已发生了巨变,而程同学还是九十年代初的样子,无论容颜,思想,还是停滞在那个时代,与现在的文明已经脱节,椅子底下的依旧放着两块红砖头,表面已经磨得光滑,让人想起他涨红的脸和一次次艰难的托举。
范中是所有爱的校园,92届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家庭。当我们把程的困难发到班级群,大家慷慨解囊,就像学生时代一次次的捐助他的生活费一样。同学们陆续来到老梅粮站看他,那段时间,是程枝才同学最为开心的日子。
这种捐助从未停止过,这些钱程同学大部分都用在买药上,他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很羡慕我们这些身体健康的同学,常叹自己来日无多。
人到中年,总要接受离别,人生的无奈和感伤亦在于此。对我而言最大的遗憾是:在程枝才同学临走的时候没去看看他。去年的除夕之夜,我忘了给他电话,他反而先给我发了信息。本来我和几位同学约好了疫情结束就去看看他,没想到,这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