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北政和行（上）

吴砺

                      闽北政和行（上）

                         二Ｏ二一年四月十七日（星期六）

                         （一）

当我从电子邮箱里看到龙德发过来的邮件，询问我愿不愿意加入公司光学工程团队的闽北政和的旅游的队伍时，我立即说,太高兴加入你的旅行的团队了。

这几年，临近退休的期限，我以少有的热情加入公司各个部门的集体旅游活动。福建及福建周边太多的景点,我都还没有去过。从一九九九年来福州后的前十五年，我几乎都没有参加公司每年各部门都组织的自己的旅游活动，更别说到其他部门了。

若是像是现在这么积极，我一定把福建大部景点都走一遍了。那十五年，我也许是中国最用功的工程师和写作者之一。几乎每个周末，我都在公司办公室用功读书写字，直到有一天,发现身体再也承受不起周末用功，才被迫放弃周末到办公室习惯了。

这周末,再次前往闽北,去政和。天灰蒙蒙，三环路，远山浅影。

8:30，进入高速公路。同事小黄,主动介绍闽北的洞宫山, 说那里雨无常，云缭绕。

龙德补充说，闽北山区过去,出来靠走，讲话靠喊。

8:46，左边山凹里有云带一条绕山腰。福州市边的鼓山大雨之后，山腰常常就是横空出现这样的白带子。

一路上都是山。山不险要，不高，全绿。

9:00，洋里服务区。

9:05，山上多雾气蒙蒙。山上有花菜一样树，黄白色，一笼一笼,如岩石上苔藓一撮一撮的,在雾气中的绿色山坡地带上。

雾气弥漫的绿色山体,近处呈现清清淡淡的美。有些路段, 山上的雾气没有了，但是天也是阴天，山色葱茏,亦平淡。

9:22，翠坪湖, “临水宫”休息区下车放松一下。同行一个小伙子说：福州很多“临水宫”庙，是保护未成年的孩子神,住在里面。

天空发亮了。水库水面周边,有一圈圈山坡裸土黄色带子围着。

这一带山, 如法式长面包一样微地伏, 构成灰蓝绿色的山峦带子。空旷的灰色天空下, 这山峦带子显得很柔,柔软,干净, 爽目。

10:17，天变得清朗，尤其不远的绵延的山群上方天色。龙德说，过去这里都是原始森林，八十年代烧炭，九十年代种蘑菇，树全弄光了。

路边小山,很清爽。半新绿半老绿，真的是爽眼睛。路边是花菜式的小绿化树。

10:23，有点淡淡的阳光了。

阳光从车后，斜照在公路边几十米到百米高的小绿色山。龙德说，新绿溅溅的是板栗树。

真的很美，偶尔出现的红土坡面，特亮。有少量白云，浮在清朗天空中。这是与福州周边山区完全不同的山中气息，扑面而来。

山凹里有草帽圈格子一垅垅茶树，龙德说是这是高山茶。

                         （二）

我们先到杨源乡政府所在地。当地导游，是龙德的初中同学，现在家乡办了一个摄影工作室，兼职导游。

一下车，满眼全是阳光灿烂。一条划着弧线的溪流，穿过村落中央。溪流两侧有两米宽平整的步行道，溪道两边民房，都是二层楼，传统的筑土的裸色土墙壁。溪流和土墙，都落在阳光里，非常特别，十分宁静又亲切。

我己有多年不见这样原始的保存完好的过去农村的旧式农屋和裸土的墙面了。

溪水清澈，有红色鲤鱼在溪水里晃荡。导游说，今天早上这里下过倾盆大雨。

现在，阳光洒满了整个乡村的小世界。天空蔚蓝，没有一丝丝的云影。导演在介绍这条鲤鱼溪的来历。唐朝黄巢的部队与唐军在附近激战九天九夜，唐军全军覆没。

次年，唐军阵亡将军张谨的儿子从河南来到这里，为父亲扫墓，并占卜这里是否宜居，传说他在这里倒插了一组杉树枝，并在溪水里放置几尾鲤鱼。第二年他再来扫墓时，见杉树枝己郁郁葱葱成活了，溪水里鲤鱼已经成群。于是张谨后人迁居并落户于此。

从此以后，订下村规，这条溪流里养的鲤鱼，不许捕捉，甚至还在村边溪尾处修建了“鲤鱼冢”，安葬自然死亡的鲤鱼。这是杨源乡及鲤鱼溪的来历。

其实，在我看来，这溪流里养的鲤鱼，就是穿过村里溪道中的“清道夫”，水中杂草青苔及村民洗碗水中的残渣剩饭，都是鲤鱼负责清除了。古代村民在这里弄了一个生态环保而已。

沿着溪道前行。有一个跨溪石桥桥面上，有村民在桥上晒笋干。

空气里有一种淡淡的安详的气息。溪流到村中央，变成了一个水塘并向左转弯。一条带亭子新建的木栈道穿过塘面。这里视野开阔，左边村边山岗上有十多株高耸的浓绿重色的古杉树，挺立在山坡纯蓝色的天空背景上，如诗如画。

这是现在整个福建地区都是难得见到的罕见的大树。这组古杉树，这小山岗，这蓝天，这残留的旧时气息的乡村民房，这宁静村中溪水塘，这黄色新木池中走廊，这灿烂的阳光，都使我产生一种罕见的心境，让我想起了几百年前荷兰被称为光线大师的著名画家维米尔笔下宁静的港口和街道……

木栈道上岸处有一个英节庙。空空地面上，全是让人宁静的白花花的阳光。这是在人间的一个安详的时刻。

一个小小木廊桥连接到溪道山岗一侧。

木廊桥外侧木质呈朽色，内部却是农村过去大红重喜庆酱红色。左边廊道木墙面上，有四五个上方半圆不大的明亮无栏空窗口。从这周边幽暗墙面拓空窗口，向村里望去，村庄另外一侧长墙式的绿色山岗和宁静蓝色屏幕天空上，一片白云正探浮出头来，衬托着近处的村屋之间溪塘，阳光里溪边旧的村屋，溪边和土墙之间村道……

一种幽远古代与现代，恍惚有永恒的时空隧道相连；一种境界，在空气中迷漫……

过廊桥。溪流进入山沟，溪道左边是古杉树所在的小山岗，有石牌上写有“凤山古茶园”。

同行的同事都走远了，只有细高个子Tayler在上坡的中部，正拿着长镜头拍照。

沿小山道拾级而上。山坡梯形茶园中间，是一个长长的凹造型圆弧状的平路。圆弧那端，几株高大的一片浓葱重色古杉树，在蔚蓝的天空背景中，构成文艺复兴时期大师作品中天国里大厅的巨大厅门式的天然建筑，一片白云在这树冠树干构建的天堂式拱门中浮出，而我的同事小木津和Tayler正在这拱门中，忘我的一左一右在拍照；山路右边不高小山岗上，还有几株细高杉树，它们在蓝色天幕里，剪着朋克式的头发，站立着；左前下方，则是对称分布小镇古村落弧形弯曲的成片黑色屋顶，还有更远，弧形绿色山岗围着这个明媚阳光中凹陷在两个山岗之中的古村落。

在此刻呈现在我的面前，罕见的蓝天和阳光下的山村……这里真的是一幅特别的福建闽北山村画面。她让我又想起了十九世纪俄罗斯画家希施金的森林画面。只有那批俄罗斯画家，才画出这样大气磅礴的大地和森林画面。

匆匆走过。下山岗，过村庄。小木津先生一直在前面等着我，我知道他是给我争取一点发呆的时候，免得我一个人拖了大家的时间和行程，压力太大……

龙德打电话来了，大家都在车上等我了……

这一个小时，最明艳色彩的梦境……这真的是上帝有意的要给我们一个惊喜：一大早上用暴雨洗净了天空，把一千多年的山村，以最美的容颜，展示给我们看……

这早上远处山岗上那浮出的一片白云，真的是神仙之笔画出……让我想起了“白云千载空悠悠，此处空留黄鹤楼”的唐诗……

                              （三）

前往洞宫山景区。导游在车上向我们讲述了政和县的历史。传说宋徽宗喝到政和县的白茶，一高兴，就把自己的年号“政和”赐给了政和县。

我记得我只喝过一次同事让我尝一尝的白茶。

旅游车在窄窄的山道上，起伏行走。这里山丘边有小水田，山丘树木，总是透着一种灵秀之气。不多的杜鹃成树形高大，花还没有全开，点点滴滴，阳光中特别特别红，特别特别艳，红艳得灼眼。眼前世界，因它们都被照亮，山间变得甜美清新……

一条小溪在左边，十多米宽，颇深。

通过一段在修的山路，大巴车摇摇晃晃。见到一个小瀑布，转弯。此地高山杜鹃，紫色较多。

这里山色之里，总是有浓郁的人类气息。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像极了杭州龙井村山里的景色，很甜，很秀气……

这是福建省罕见的山色，我过去总觉得福建的山有些干涩，缺乏浙江山水的灵秀之气……但是，政和的山，就是特别，后来我才知道政和与浙江丽水市接壤……

山水甜蜜，种出来水果也甜蜜。导游说，这里是“贡梨之乡”。

小溪没有中国乡村常见的塑料垃圾，真的让我感觉很好。沿途见到现在己罕见的农村旧瓦屋，但保存完好。

这福建省很少有的充满了灵秀之气的政和山水！不知道为什么，我自然就想起来了王義之的“兰亭序”：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山色半旧绿，半新绿。

阳光灿烂里，这初春山间夺目的新绿，真的比鲜花更艳丽，更加打动人心……

车间里笑声不断，如同一家人一起出门春游踏青……

这早上大雨，真的是洗净了山间的水汽，能见度真的高，你似乎能够看清山上灿烂阳光中的每片绿叶……

远处小溪流，如白布带镶嵌在山沟里，路边绿叶，被阳光照得闪光发亮……

这是政和向我们展现她最美的一刻。如同江南乡村年青漂亮的女子，虽然身着粗衣粗布，却散发着大自然青春的气息和活力……

                       （四）

我们在洞宫湖公园门口停下。洞宫湖是1991年建成，约4平方公里水面；而整个洞宫山景区，有50平方公里。

这里已经按照旅游景点方式，做成了洞宫山水渔村。下凹水库中央水面，悬浮着十八亩水箱网养的彩色鲤鱼。我们中午就在这水中央的渔排上吃午饭。

这是一个很有创意设计的水中渔排。水库坡面上，有一个金属导轨，以滑块连接固定整个渔排，渔排会自动地随水面高低升降。

现在是枯水季节，水面下降了有十多层楼高。

拾级而下，到水库中央水面渔排上。四面不高山峦，环湖而立。渔排凹陷在中央水面上，如置身于秀丽的山水盆景中央。

灿烂阳光从蔚蓝的天空中，倾盆而下；四周山体中少部分裸出山崖，墨汁浸湿透般的墨黑；山上植被浓绿如染；碧色水面，镜面般的倒影四周的山色；落水的坡面，如黄色布匹，环水面四周坡面披盖，它们与中央镜子一般湖水水面形成鲜明色彩的无缝衔接；渔排上带拦杆的方格子观景道上，全部是阳光，水面上也是阳光；红色的鲤鱼和花白黑鲤鱼，在阳光透进了水面下，翩翩起舞……

库区真的是很爽目，很好看……

                          （五）

下午2:08，从水库景区再出发，道路边的树丛里树式的高大杜鹃，在透进森林里的阳光里，仍然夺目，特别的亮。这里道路差不多只能是单车单向通行。

大巴车在一个有水田的小山谷里停下来。我们接着步行上山。

山谷里洒满了阳光。前面山，看上去不高，却有一尊桂林孤崖式山崖立在起点，一柱船帆式的山崖。

走过一段田埂，走过一条小溪。山道起点，有一个“崇龙亭”。上面有对联：

“遥寄鸳鸯千里路，相思远送万重山”。

上山。可见左边山脚的溪道中间，一块小房子大小巨石上，有一棵小树式紫色杜鹃正在上面盛开。这真的是天生的大自然一个盆景。

山路土质贫瘠，唯有蓝天阳光，正在盛情地款待山道两旁树林。路边不时有凹在山崖里的浅洞。同行的伙伴告诉我，过去这里道观非常多。这些山崖上的浅洞，大多是道士们修身的地方。只是现在建筑踪迹全无。

到了山崖最高处，有一人工水泥亭阁，有一山崖平台。阳光正普照在西面的平和小山谷。山谷里有成片的薄膜覆盖地表种植的烟草。山谷对面的山脉，如大地上一条绿色长廊墙面。它上方天空，瓦蓝瓦蓝，无丝丝云影，美得像宝石般的完美无瑕，令人感动不已。

山不高，大家体能损耗不大，更加喜欢不己。

龙德曾到这里来游览过一次，他带着大家从另一条朝南的长长的山脊山路上返程。

太阳明晃晃的在西方天空中，照亮山脊山道右侧新发芽的树叶，半透明，大家都忍不住看看腊质反光的新叶。

这山脊之道，太像杭州龙井山区的山脊小路了。两侧坡面很陡，但是树长满了这鲫鱼背的两侧，使游人全无畏惧之心。

这春天明晃晃阳光中，头顶着瓦蓝无尘的天顶，不时扫见新绿透亮的黄绿新树叶，还有西面远处阳光照亮山谷部分水面，走在这刀背的山道路上，真的很过瘾。

下山到山脚下，再穿过一条废弃田地里阳光照透了绿草地中的田埂路，回到路边小山谷阴影等待我们的大巴上。

                        （六）

16:21，前往另一个景点“花桥”。再次路过洞宫湖边，这个角度看，湖水很少。

在后坂村边停下。古代这里是闽浙一个交通道口。明朝一个陈姓官员退休后，为村子修建了一座廊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廊桥被冲毁，有村民捐钱重建。

政和县是福建省保留廊桥最多的县。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政和县统计有三百多座廊桥。现在，还剩下各种廊桥一百多座。

这山区几乎没有平地。溪流两侧村子里人，必须要有桥连接，这桥面上一点平地，多是建成了楼房式公共建筑。村人拜神的庙和议事厅，多是建在桥上。这里成了村里活动中心。

可是，传统石料或者木料廊桥，很易被山洪冲走，或大火烧毁。于是，这里成了不停修改重建的公共空间。

福建民间的神，太多太多。我从来没有耐心，看这些民间故事。

走到桥底，溪水不大。阳光从另一侧照到溪道里。

走上溪道一侧，这里两山夹着的小山村，没有人走动，很宁静。

没有时间看古街道。这古街道上是十分萧条苍凉的景色，正闪烁着一个逝去了时代和时光的忧伤……

从廊桥返回，我忍不住从溪道另一侧，往村里走一下。半新半旧的几户人家房屋，门口干净整洁，只是没有太多的人气。现代化的城市，已经把山村里青年人吸走了。这些庄子，都是孤老守着……

5:21，返回，两个溪流交汇。

沿小溪峡谷前行。光线变暗了。

龙德说小时候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村里还有人抓到七八十斤重的豹子。

5:34，天上瓦片云，很漂亮。路边红与白杜鹃，仍特别亮眼。

5:39，太阳如一张宣纸般纸张云层后面，白色，很特别，藕粉白与藕白色，特别美。

5:49，进入高速公路。太阳模糊，两丈高。长带式的山峦，上方灰蓝色背景，有长长的淡云，轻盈，悠悠闲闲，旷旷荡荡，春色无边。傍晚时分，远处山色真美。

三十多公里下山隧道。导游说，这隧道有的一米四万多元建筑费，有的一米七万多。一路几乎全是隧道。

这真的是这现代技术不可思议作品。这太长的隧道。

6:16，出隧道。远处山峦灰青色，灰绿色，真的很美。

汽车改变了人类生活内容，车上大家一直都在谈车。

傍晚时分，到达政和县城。接近天黑前，左边灰蓝色的山脉，真的很美。溪道，紫薇园。远远山峦曲线柔软细腻，暮色中呈显清淡的美。

政和县城，“中国白茶城”。

我们一行人在一家有水浒人物画像小饭店吃晚饭。龙德带来了一瓶政和县出的白酒，他又让在县城工作的哥哥，再送来了两瓶老酒。我们想喝白酒的，坐成了一大桌。

这是我印象中来福建二十多年，第二次与公司同事一起喝白酒。第一次是与同事李阳和李伟奇一起，到浙江千岛湖旅游，李阳带着一瓶白酒，大家喝过一次。福州不像北方城市，喝酒完全是饭桌上可有可无的事情。

有了白酒，饭桌上的气氛真的不一样。我们公司这群老朋友，相处的真的是很和谐。我们公司文化，就是大家关系虽然不很紧密，但是，几乎从来没有公开争吵，总是相敬如宾。我们之间最长的共事，有二十多年了，却是一直相互很尊重。

龙德带来的这三瓶老酒，真的让大家放松了下来，让大家感叹岁月流逝太快了，转眼间，我们有人就快退休了……

晚上住进宾馆后，仍然有人去看夜景。我那位拍照时倒退脚踩空了，扭伤了脚踝，只好呆在房间里休息。

吴砺

202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