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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义的晚祷:当历史屏息以待
——观威尔第《西西里晚祷》序曲,巴伦博伊姆指挥
一
我第一次听见这首序曲—— 维尔第的孩子, 由风暴孕育, 在看不见的月亮牵引下 起伏翻腾。
人们说, 这部歌剧如今已很少上演, 但这首序曲—— 它,成了传奇。
九分钟, 却比许多人的一生还厚重; 一座岛的沉默, 在音符中 转化为抗争的呐喊。
1282年,西西里。 一个星期天。 黄昏祈祷的时刻—— 一声祷告, 即将化作怒火。
法国士兵列队行进, 旌旗沐着教皇的恩光, 但这座岛, 早已在十字架下 悄悄沸腾。
人们, 厌倦了屈服, 终将站起。
而维尔第—— 以鼓声模仿远方雷鸣, 以弦音颤动那被摒住的呼吸—— 将一切, 都画进了声音。
序曲之初,是阴影, 那不是和平的寂静, 而是一种寻找—— 没有轮廓的迷雾, 沉没其中, 心也一同下沉, 仿佛早已知道 风暴终将来临。
我听出了疲惫, 历史一再重复的疲惫, 人民被写进脚注, 换来一顶王冠的稳定。
可音乐没有沉默太久, 它回旋、上扬、燃烧, 它反抗。
每一分钟, 都是一幅新的风景—— 愤怒、悲伤、誓言, 以及一段刀落前的 摇篮曲。
这不只是一个乐章, 而是一段被压缩的历史, 在交响的呐喊中 重新张口。 不只是音符, 而是旧伤的再次裂开。
但我最常回头的, 还是那段最初的寂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 海洋屏息等待的那一刻。
我仿佛看见了海, 不是蓝色的, 而是铁灰色的, 它静静地等待, 仿佛它也在倾听—— 倾听 起义 何时 开始。
二
没有雷鸣开场, 没有王者的号角, 只有阴影, 和那缓慢、不安的脉动—— 一座被异族旌旗压住的岛屿, 尚未开口, 已满腹怒火。
鼓声首先低语—— 柔而沉重, 仿佛有什么庞然之物 尚未现形, 却早已令人心惊。
威尔第不喊叫。 他倾听—— 倾听那暴动前的沉寂, 倾听大海, 铁灰色,静止, 在等待风起。
这不是序曲, 它本身 就是一场压缩的起义, 一场祷告, 被刀锋打断; 一段历史, 被压入九分钟的音流之中。
巴伦博伊姆指挥时 像一个明白克制之力的人—— 让沉默 拉长, 直到刺痛。
然后—— 旋律破壁而出, 如同囚徒的呼喊, 不是愤怒, 而是清醒。
弦乐起伏如波, 木管轻语, 诉说早已失落的纯真; 即便是渐强的呐喊, 也并非征服, 而是证言。
这里没有夸张。 只有分寸, 和重量。
每一个动机 都是一个声音, 不是争抢, 而是记得; 每一次高涨, 都是一个 没有墓碑的名字。
这段音乐并不终结, 它在回忆。
它折叠时间, 如一张薄旧的地图, 被那些曾经相信 “还能回家” 的人, 反复摊开。
也许—— 他们有理由 相信。
附:
吴砺 2025.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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