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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之桥,梦之桥:黑泽明〈梦〉影像的八十年回声
——观《梦》后
一
我读过他的自传, 看过他的纪录片—— 却从未见过 他的彩色影像, 那种在镜头里呼吸的色彩, 那种梦走进白昼的方式。
他们说, 他在八十岁时拍下《梦》, 曾叫它——《我所见过的梦》。 构思了十一场梦, 剪去了三场—— 只留下八个画面, 八盏照亮一生的灯。
有些, 是童年的归途; 有些, 是老年的反照。
晴天的雨里—— 狐狸在森林成亲, 孩子违背母亲的叮嘱, 闯入神话仍有皮毛与面具的世界。
被砍光的桃园—— 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女孩 牵着他的手, 去与化作人偶的桃树之魂对话。
暴雪—— 雪女的摇篮曲 几乎让人沉睡不醒, 唯有挣扎才能唤醒同伴, 看见营地近在眼前。
亡灵的隧道—— 一列未意识到自己已死去的士兵队伍, 等待真相 将他们送进阴影深处。
梵高的相遇—— 画中走来的小径, 向日葵之间, 头顶掠过黑翅的乌鸦。
接着—— 赤色的富士山喷发, 核电厂爆炸, 大海成了唯一的出口, 却也被辐射尘封死。
核战后的荒原—— 比人更高的变异花朵, 长着犄角的食人魔, 一个失去法则的地球。
最后—— 水车村。 百岁的老人 去为初恋送葬, 在那处现代世界 早已遗忘的桃源。
这是美, 却带着不安—— 童话的温柔, 梵高的色彩, 战争的阴影, 核冬天的静寂, 人类伊甸的清水。
一个老艺术家的梦, 既比现实更真, 又比现实更虚—— 留给世界的, 不是事实, 而是印象—— 像色彩在你闭上眼后 依然停留的余晖。
二
在折射成棱镜的雨中, 一个孩子走进森林, 狐狸在白昼成亲—— 一场秘密的婚礼, 半是阴影,半是光明。
桃花飘落 在被砍伐的果园上空, 粉色的幽灵开口, 对那个仍记得的男孩诉说 别人早已忘却的往事。
雪覆盖着生者, 像母亲的手—— 白色辽阔得 让人的身影几乎 融入影像的肌理。
在隧道中, 死去的士兵等待真相, 靴声渐渐淡去, 隐没在同一片黑暗里, 与他们的沉默一同安睡。
画家走进梵高的田野, 在不安的天空下, 乌鸦划出黑色的弧线, 掠过永不低头的向日葵。
然后—— 赤红的山喷涌, 大海无处逃生, 辐射的尘埃飘落, 像第二个冬天。
在遥远的尽头, 水车缓缓转动, 在那座现代世界 从未发明的村庄里—— 百岁的老人 走去为初恋送葬。
这些是梦, 却不是某一种文化的梦—— 一座色彩的桥, 用东方的留白 与西方的浓烈油彩搭建而成。
他并不将它们混合成一色; 他让它们并立, 在同一画面中共振, 像那些无法解释 却仍被人带入夜晚的影像。
附:
吴砺 2025.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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