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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诗中的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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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5 08:57: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诗中的长江
长江无疑是世界上见过最多诗人的河流。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几千年中以写诗为荣,也没有哪个国家曾出过那么多的诗人。长江无疑也是世界上最温和的,和人类最亲近的河流。除长江上游外,长江中下游从武汉到入海口一千多公里的河流,河水落差竟只有十几米。也许这条温和的河流流过的区域较全面的代表了中华民族主要生活区域温和的自然风光,也铸造了中国文学千年平和质朴的诗风和语言。
说起关于长江的诗句,我们只要有一点文学基础的老百姓也会背诵出几首李白、杜甫和苏东坡的诗句来。
“朝发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这短短四句诗,写尽了三峡的风光,亦是激情四溢,最为欢乐的长江赞歌。他的一首《望天门山》诗中有“天门中断楚江开”“孤帆一片日边来”的诗句,虽然前一句出于诗人的夸张,但后一句却给予人们一幅诗一般的画面。想想古人乘坐的小船在宽阔的江面上是多么渺小,在长江上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但这却成了引发诗人构画充满诗意画面的源泉啊……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杨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首诗完全采用了白描手法,多么简洁的语言啊,然而它画出的是何等壮阔的一幅山水画面啊。
多亏了世界出现了李白,也多亏了李白在长江边游荡过,并以平淡的长江之景作诗为世人增添了几幅不朽的画面。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杜甫《登高》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杜甫《旅行书怀》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秋天的江景在杜甫那里显得雄浑悲怆,天地在这短短两句中变得沉郁而苍凉。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黄鹤楼》
这平淡荒漠的江面竟被诗人推到了悠悠千古的时空之中。只有伟大的诗人才会引发我们内心深处这无限的时空感,我们这些凡人常常只会茫然地注视着这过份平淡的长江两岸的景色……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独自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
                              ——张祜《题金陵渡》
张祜这空灵的几笔,勾画了一幅清美宁静的长江月夜画面。
我们耳边还会起苏轼“大江东去”的诗篇,这是几乎任何人都不会忘掉的中国文人的另一种声音。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灰。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感动所有后来文人的词,再次复述了三国的故事。于是长江不再有大自然的伟大的歌手了,即使像苏轼这样伟大的诗人,也只能想到人间功名的可贵了。这词虽补上了文人对发生在长江上故事的怀旧感叹,却少了一份为歌颂长江而作的诗句了。这多少是中国文人的悲哀。即使在苏轼最著名的因长江而发感叹的《前赤壁赋》《后赤壁赋》中,长江夜色美丽引来的感伤和悲伤也只是为自己而歌了,这无法不是历史的遗憾了。
至于苏轼以后的诗人们对长江感叹几乎没有引起人们注意了。我们无法不庆幸我们曾有辉煌的唐宋诗词,它们为我们后人留下了描绘长江壮丽的诗篇。
历史上还有最美的两篇关于长江的诗文,长江会因为有这两篇诗文而感到她哺育出的后人没有辜负她的伟大。如果说李白、杜甫、崔颢、苏东坡们只用零星诗句再现了长江各个区域片断中的美景,而这两篇诗文本身构画出长江不朽、永恒的意境,请看: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传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仅仅一百五十多余字,给我们描述出了三峡古代险峻奇秀不朽的画面。即使今天的三峡已非郦道元那时的三峡了,人类已将三峡变成了少有树木干枯了的荒山,或更有甚者将其淹没,但三峡旧时风貌却因这短短的一百五十多字得以永恒,永留人间。
还有,那就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这是被中国文人淡化了的诗篇,中国诗中最伟大的不朽之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时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排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萧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不仅是闻一多先生所说“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而且是人类对大自然颂扬和人类灵性的顶峰!
作者选择了月夜,选择了人类意识最朦胧和最有想象力的时分来描述月夜下的长江。白天一切一览无余,人类的意识也易于清醒,除了颠狂的诗人在醉酒之后狂言外,人类想象力的空间很小。在月夜即使凡夫俗子也会多了一层想象的空间,更多诗意的空间,这更易引起所有的人,所有有点灵性的人们的共鸣……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作者从长江入海处着手,选择比江面更大的水面,以衬托出更广阔的意境。“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仅仅两笔,读者看到了绵延千里的月光下的江面,还有无边无际同样闪烁着月光的海面。何等壮丽的景色!何等绝妙的诗句,即使此诗没有下文,它已构建了世上意境最宽阔的画面。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水在开满鲜花和长有葱郁树林草地的大地上曲折迂回着,月光照在大地上,像在花丛上似真非真梦幻一般地撒了一层白霜。作者带着读者在天空中飞翔着,视野仍是整个大地上长江所到之处。多么富有想象力和浪漫的诗句,谁会想到皎洁如霜的月光会像霜一样无声地撒在空中?月光下沙滩一片白亮,当然看不见沙子,月光那样清晰,作者却提醒你看不清沙子。何等伟大的诗句,有意提醒月色的朦胧,更显现出月光无比明亮和皎洁,只有天才才能把清晰与朦胧构成如此和谐优美的统一体。
仅仅八句,作者将大与小,远和近连结在一起,这样和谐地创造出神话般美妙、非人间、空灵的大地、江面、海洋的月色图。多么恬静,多么幽美,你漫游在月光所到的整个世界中。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这平凡朴素的文字构成的两句诗,几乎白话般的叙述,却给读者带进了清明澄彻的月夜天空,一个纯净的带诗意和梦幻般意境的宇宙。这意境本身就是永恒的梦境,使作者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中,空间广阔的无限变成了时间上的永恒。是啊,月色千万年都是这样难以言喻的美妙,但谁是第一个见到的人呢?或是月色什么时间开始这样美妙地照着人类,谁更长久呢?
作者回答了这样问题,人类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望着这一轮明月,这只是一个没有穷尽的过程,如同这没有边际的月色一样。是啊,长江是为了将江水送入大海,但江月是为何人而生呢?这样美景为谁而设呢?作者将思绪从浩瀚的宇宙自然又转回到人间,毕竟这美妙的月色是为人类而生的。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被月光照得洁白洁白的一片白云在姣洁无垠的夜空中悠悠远去,何等清明充实和富有诗意,这样的美景怎能不引起思念之情呢?一个在江中的孤舟上,一个在月下的楼阁中,望着同样的月色。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月色照在小楼上,妆镜台上,玉户帘上,捣衣砧上,挥之不去,唤之不去,十分恼人,这是一种对月色甜蜜的怨恼,诗意仍在心中缠绵。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思念不得渲泄,只能乞求同样美的月色照在心上人所在的地方。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鸿雁在皎洁天空和月色中飞翔永无止境,而鱼儿在水潭中跃起,在月光下的水面上激起了一纹又一纹的水波。多么安详,在这渐渐夜深的月夜之中。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在江边小舟上,朦胧睡去又突然醒来,不禁感叹春天过去大半仍还没回家,随江水流去的不仅是春天,还有游子的青春、幸福和梦想。又见落月已西挂在江潭一侧了,多么令人惆怅。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没有比这更美的黎明时分睡意朦胧的江边海岸景色了。斜月渐渐朦胧地藏入渐渐涨起的雾气之中了,而他仍与爱人相对在遥遥无期的归途之中,游子不由感叹别人不知是不是乘月归去了,只见落月,树影都倒映在江潭之中随微波摇动着。世上还有比这江边晨景更富有诗意的画面吗?
长江会因一首《春江花月夜》而在人类心灵中获得不朽。这首世界最美的一首诗是为长江而作的,这是不是长江的幸运?或是诗人因有长江使他创作了不朽的诗篇而感到幸运?无论是因为先有长江后有诗人还是先有诗人后才有这长江的诗篇,人类都已获得了这样不朽之作,从而丰富了他们的心灵和对世界的认识。
是我们行游在诗中的长江上,还是长江处在这诗一般画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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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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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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