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方朋友的信(二十)

吴砺

致远方朋友的信

（二十）

萍：

我时常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旁看着陌生人们神色匆匆地走过。世界似乎在永不停息运转着，只有远处鼓山永远停在那里。我现在仍在感受着一切：生命、生活、大地、万物，可是也许二十年三十年后，我们就会消失，成为尘土，成为气体，成天上无知觉的白云的一部分，这是生命多么悲哀的事啊。

如今我在给你写我过去那些微不足道爱情故事，为此悲伤，为此感叹，相对我们终将消失的归宿，这是多么徒劳和可笑的行为啊。

我是什么，只是这地球还活着的六十亿人中的一个分子之一。这微不足道分子到外碰撞轨迹相对这六十亿个分子是多么微不足道啊，相对那已消失的先辈和我们见不到的未来后代是多么微不足道啊，而人类相对那永恒的大自然更是多么不足一提啊。

我有时也会迷失在情感中，迷失在疯狂的工作中，忘记了另一个作为人类行为观察者理性的我；而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只有沉迷于人生万事的“我”，他们一辈子从未清醒过，让我所说的理性的“我”醒来过。

而我从少年时代这两种“我”一直并存着。一个清醒的我始终以怜悯同情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充满缺陷，狂热地在情感大海上孤独地驾着小舟漂泊的流浪者的另一个“我”。同时也以同样怜悯同样目光注视着作为流浪的“我”所遇到的众生，对他们给予我的同情帮助和爱深怀感激之情，虽然并不能报答；对于他们之中一些人对我向他们索求时不予理采甚至粗暴对待，不论我当时是怎样地难受，我最终会予以理解和同情，从未想报复或伤害他们，因为我知道我不过是他们在这个人世中无意碰到的一个路人，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们没有必要给我什么。

我只不过是这个人世间一个站在路边没有生活能力的和善的可怜的乞丐，向匆匆而过的人生旅途道路上旅客伸出索要生活费的钱盒，他们所有人不欠我任何东西，我只是对那些停下脚步，好心放上一两个硬币，善良的人们心存感激。

正是这种信念使我青年时代在经历那样狂热地执着历程中，并未丧失对人生的信念和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也没有被自己痴迷和疯狂所击垮。我是尽力了，尽力去获得自己认为是美好的东西，只是一直没有成功，那是命运安排和我的天份的问题。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

我不过是人类繁衍无数细线上一根微不足道的细丝而已，一个求生本能活动的人类群体中一分子之一而已，重复和组合着人类各种情感的一个载体，你无法对我提出更多的要求。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偶然。我在刚会思考时，可能当时只有五岁，我就想爸爸如果不碰到妈妈，不就没有我，没有我怎么办，那是不是太可怕了？

吴砺

2009.09.07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