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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三十周年返校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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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10 10:58: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三十周年返校记(一)
“把每天都当做一生去活,今天开始,就今天结束,因为明天又是另一个世界了。”——酒井雄哉
(一)
离三十周年返校只有二天了,我家那位接到弟弟妹妹们的电话,说母亲病情加重,不得不带氧气面罩了。老太太这次病重来的真不是时候,不但我想回合肥见见老同学,就是我那位也特别想见绝大部分她没有见过的七九二过去的高材生们,这些年我没有少向她灌七九二同学的故事,特别是七九二的女生的故事,这是比她“高一个阶层”的女同学们。
虽然弟弟妹妹有的被医生的话吓哭了,但他们没有要求我们立即回去,况且我们本来是计划合肥活动结束就回安庆看老太。我心中十分纠结是不是把后天火车票退了,立即买明天火车票先回安庆。只是我还是想先去合肥,再回安庆,毕竟病人吸一点氧在病晚期很自然,但我交代我那位把一切行李立即全部准备好,随时可一接到电话立即去机场。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我那位电话说医院刚发病危通知书,让我们立即赶回。一查网上直达安庆火车已出发了。去合肥飞机已没有了。从福州到安庆本来就没有直达飞机,一种选择是乘飞机到上海,再乘晚上十点火车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到达安庆市;但到上海飞机的二班离火车出发时间间隔太短,只要飞机一延机根本就赶不上;另一种选择是乘飞机到南京,再夜里包一个的士走三四百公里早上到安庆。
尽管凌晨跑长途的士司机很易打瞌睡乘车很危险,但一碰到急事,这些担心全都会被抛开。订到了晚上八点半到南京的飞机票,我立即往回赶,稍稍收拾,打的去机场。
我不由感叹,中小城市与大城市差别此时就十分明显了,如去上海,北京飞机火车就任人选并能即时达到啊。
去机场的路上的士师傅警告我们到南京打的后,一定要不停与开的士师傅讲话,因为夜里跑长途很易睡着,尤其在高速公路上更易睡着。
八点飞机延误到九点四十分,到达南京时已十一点了。出机场后第一个的士师傅死活不愿去安庆,第二个的士在机场管理人员威逼下勉强答应,但他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说是到合肥后我再找一个的士让我们搭车去安庆。果然一到合肥,这个师傅就下高速在乡下路口找到了一个合肥的士让我们搭车到安庆。
尽管很困,我不敢睡觉,不停与师傅找话说,这个师傅是开中班的,本来二点下班,结果二点碰到我们,就临时决定自己开车去安庆,仅这一点足以让我很紧张。合肥与安庆之间高速公路这几年两侧护路树林长得太密,也许挡住了噪声,但将道路两侧的田野景色也挡住了,使道路两边图像极端单调,开车很易睡着。真应当在这样道路适当地隔一段开放路边景色,或竖起当地特色广告牌以不断产生新鲜感。不知什么时间中国的高速公路才会有这样人性化和科学的东西。
到安庆下高速后,合肥师傅让我们又搭了安庆当地的士。到达市区旅馆时天已亮了。
过去的十年我一直在病危通知书阴影之下度过的。我们家在外地兄弟姐妹过去十年最畏惧的来自老家老三的电话。我在办公室时只要我另一个朋友在办公室,我从来不主动接电话的,不敢接电话啊。
东方社会极度重视家庭的亲情也会付出她的代价的。这是孔夫子设计理想社会必然带来的另一种巨大风险和必然的巨大的伤痛。人类从家庭获得爱,但总有失去这种爱的一天,而这种失去是人类心理和身体健康最大和最快的老化剂之一。
过去十年,这种长途动用一切工具不论任何危险以最快速往回赶的经历几乎成了我的生活一个主要内容之一。
(二)
在旅馆中放下行李,立即赶往医院。侧身在病床上瘦小的老太正像刚停下百米跑运动员身体剧烈起伏着吸气,鼻中插入流食管,面部套着一个小氧气罩,手臂上挂着注射液,床头监视的彩色显示器上红灯闪烁着,老太心跳在130~150,眼睛无神,处在深度昏迷状态,让人感到生命之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我的内心是完全绝对的麻木。只有几小时前在南京到合肥的士上我迷迷糊糊睡着时,往昔极度凄凉和悲伤感觉在那一刻完全控制着我。这种感觉只是那一小段时间,其他时间只是做该做的事,任何悲伤情感全处在彻底冬眠状态。
或许是因为药物开始生效或是因为大女儿回来,老太的心跳从早上140~150到中午降到110~120,晚上降到100~110,第二天上午降到80~90,呼吸开始平缓了,整个病情暂时稳定下来。我那位的弟弟妹妹们知道我在合肥同学聚会的事,劝我们立即到合肥走一趟,第二天再赶回来。
中年人的生活已失去了规律性。三十年一次同学聚会只差那么一两天就碰到家中老人发病危通知书。人生一切均不以我们意志为转移,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接受和顺从自然。不过,老人还是给了我机会去合肥走一天。虽不完美,毕竟还有啊。
看到昏迷中艰难喘气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老太太,一种疑惑再次回到我的心中:现代医学使人类避免了普通疾病夺去生命和延长了人类生命的同时,也加重和延长了人类离世前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现在老太太全是靠现代物和医术维持了生命,可带给老人的是什么?
不能说话,神智已有近二十六天几乎完全不清楚,这样对已不会表达自己意志的老人公平吗?是子女希望她活着才让她受这样长时间毫无希望的抗争啊。
我想起老太太过去对我们说过的:“一个好好的人不那么难受不受那么多罪怎么会死啊!”或许这样痛苦是人类每个成员绝对必须经受的?老太太过去也对我们常说农村另一种说法:“宁愿世上挨,不愿土里埋。”谁又愿意放弃生呢?离去是永远不再回来的道路啊。
“安乐死”这西方讨论了近两百年话题,也只有一两个国家法律允许啊。人类无法不纠结这永远没有正确答案的疑惑啊。
直面死亡,世上有几人有这样勇气和大智慧啊,我到目前为止只听到两个家庭采用完全放弃治疗方式直面死亡。一个是我在公司朋友Sunny告诉我的:Sunny的母亲五十岁时被查出绝症,父亲七十岁时被查出绝症,Sunny父母与五个子女商量后决定不去医院接受治疗,而是顺其自然在家接受最后日子来临,他们的理念是:与其毫无生活质量的活着,还不如早点归去。我知道的第二个家庭是美国前总统卡特的父母与子女商量后决定不去医院接受治疗而选择在家自然辞世。
绝大多数家庭没有这样勇气和这样看透人类的生与死的。
也许我们在我们老年生命晚期一旦意识很少清醒时应告诉我们的子女适当选择放弃治疗去主动离开这个世界,以减少没有希望挣扎带来的痛苦。
耶鲁大学现在有一个教授开了一门叫“死亡”课专门讲人类是怎样认识“死亡”和应当怎样认识“死亡”。他讲到人类对“死亡”共性的认识:没有人相信自己会死亡。
其实,人类首先从来不会相信自己的亲人会死亡;其次是即使目睹了亲人的离世,仍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离世。
只是我们已到了中年后期阶段,我们不得不面对我们父母已经或正在或将先我们而去的现实;我们生命已经或将出现永远黑暗的巨大的空洞。
一旦我们的生命中出现亲人离去,我们的生活永远不会再完美了,一切都变得如梦如幻,同时我们已开始确认我们也有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天了。
只是人类仍将永远解不开这样难题:若有方法让我们亲人或我们自己还存在这个世界,哪怕一天,一个小时,几秒,多少人愿放弃?因为亲人离世那一刻对我们是完全前后两个世界。
(三)
下午三点一刻,从长途站出发前往合肥。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
马路前方一片幽黑,像从客车后方天空向马路前方伸出巨大不规则浓浓乌黑的云架构成的巨大天花板,它们因过于浓重而搭到马路前面的地面上,只有马路右侧地平线有白色长长窄窄不规则布帘状黑白对比奇异鲜明的光亮,仿佛只有梦中才有这般浓重梦幻般暴雨前的色彩和气氛。
前往合肥,去参加离校三十周年同学会面!人生还有几次这样十年一次会面?正常只剩下两次了,而上一个十年见仿佛还在昨天,上次同学们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我想起了昨天刚在《人物》周刊看到的介绍日本和尚酒井雄哉的文章中这个智者向世人发出的忠告:“把每一天都当一生去活,今天开始,就今天结束,因为明天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生命太短暂,认真活好每一天,也许明天你就收到亲人患绝症或离世消息,或是我们被查出不治之症的消息,你的世界从此真正成了另一个世界。趁今天那一刻还没有发生,多看看和感受这个世界吧!这也许是这个智者向我们所要表达的。
天色幽暗,公路两侧被前两天和上午的雨水充分洗透了的护路林在幽暗浓云的天空映衬之下,绿的让人难以接受地强烈;而护路林难得的缺口路段露出丘林之中水稻田中刚插不久的秧苗,它们如稀稀透明的鲜嫩黄绿色的薄纱;有时水杉树或白杨树密集树干间隙之中透出树林另一侧水稻在水面上稀而鲜亮的绿,它们美得使你会以为上帝让我们明天即使离世前让我们看的最后几眼;那密密树干在水田水面背景随汽车前行快速交叠着······,这安合高速公路两侧雨洗之后初夏江淮绿色原野之美似乎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尽管我每次见到她总如同第一次见到,只是这次更美的让自己怀疑是否是上帝让我见到她最后一次······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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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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