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集》

吴砺

                        

                                                                                    《沉思集》

翻阅《沉思集》／（古罗马）马可·奥勒留；冯金朋译注．——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21.5（2022.5重印）

一个月前翻阅了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的传记，想想看看他写的著名的书《沉思集》，可是我现在读书的时间很少，加上这是一本偏哲学性的著作，一直放在家里没看。眼看快到一个月的借书期限了，决定还是翻一翻。过去我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图书馆借的书，不翻一下，不许还，罚款也不许还，这样强迫自己读一点书。人总是有犯懒的时候，没有自己给自己的一点点压力，书是很难读多一点。

读人物传记和自传体文学，可以了解我们作为人的更多的感受和情感，看看别人怎么看世界，从而扩展自己对世界和自己的理解。

我刚刚写完一组云南的游记，感觉自己像一个的全部积蓄的水被放干净的水塘一样，变得空荡荡的，需要从书籍中获取能量填补自己了。

看第一卷，马可·奥勒留评论他周围的师长、义父和朋友，就了解这是一位严于律已的皇帝。我摘录一篇他评论他的义父（同时是亲姑父，岳父皇帝）的文字：

“16

（1）在我的父亲身上，我看到了温和的性情，深思熟虑后对决定之事的坚定不移；不慕虚名，不饰虚荣；热爱劳作，且能持之以恒：乐于倾听对公共事业有利的建议；赏罚得体，毫不偏私；根据经验，知道何时应该紧张，何时应该松弛；遇见美少年，能禁绝淫心。

（2）常怀推己及人之心；不强迫他的朋友们必须与他一起用餐，或者必须陪同他一起出国；他的朋友们总是会发现，他一如既往地对待那些因为某些紧急事务而未能留在他身边的人；在商议事务时，坚持深入而又持久的思考，并不满足于第一印象而过早地下结论；重视且能够维持与朋友之间的友谊，既不嫌弃、轻蔑，又不过分热情；在一切环境中都不等靠他人，并能保持良好心态；养成良好习惯，即便对极为琐碎的事情也要富有预见，做好应对，而不临事慌乱。

（3）他在位期间禁止别人对他的公开赞颂和一切阿谀奉承；

他时刻关注帝国的需要，妥当安排公共支出，耐心听取一些人在这方面的批评与责难；敬畏神明而不盲信；不会为了赢得民众的好感而去迎合他们的欲望，对他们谄媚奉承：在一切事情上都保持头脑清醒、立场坚定；拒绝沾染一切鄙俗的爱好以及热衷于新奇的追求。

（4）当命运之神提供丰足的赠礼时，他坦然接受并欣然享用，既不夸耀，也不羞愧；当命运之神不馈赠他礼物时，他也未曾渴望得到它们。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批评他是一个颠倒黑白的诡辩家、一个油嘴滑舌的骗子 “或者卖弄知识的学究，反而认为他成熟稳重、正直完美，不为阿谀奉承所迷惑，且能够决断本人和他人之事。

（5）除此之外，他还极为尊重那些真正的哲学家，但不谴责其他所谓的哲学家，同时也不受他们的任何影响。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却非矫揉造作。对身体健康适度关心，而不贪恋生命长久；或者，既不夸示自己的形体，也不对之漠不关心；由于不能过分忽略身体，才求助于但又极少求助于医师、药物或外部治疗。

（6）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很乐于支持那些拥有特殊技艺的人——对那些具有演说才能，拥有法律、道德或其他任何知识的人，不仅毫无嫉妒之心，而且还积极帮助他们，使每个人都依其所能而获得荣誉。他忠实地遵循祖宗法制，却未曾有墨守成规的痕迹。

（7）他不喜欢变化无常、动荡不安，而是将爱好保持在同一个地方，专注于同一件事情。在一次头痛病结束之后，他便马上恢复如初，精力充沛地去进行他的日常工作。他的秘密不仅不多，反而极少，并且都只与国家的政治事务有关。他在公共娱乐的管理上、公共工程的建设上、国家公款的分配上以及其他类似事务上表现出良好的理智和审慎，因为他在完成这些事务时，只看重对事情本身的处理，而不考虑借此博得美名。

（8）他不会不合时宜地沐浴，不喜欢大兴士木去营建豪宅，也不在意食物的质量、衣服的质料和色彩以及他的奴隶是否年轻貌美。

他的袍子来自他在平原地区的别墅洛里乌姆，并且他的大部分日常所需都来自拉努维乌姆。“众所周知，他在图斯库卢姆是如何对待那位向他道歉的包税人的，他的日常品行便是如何。

（9）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粗鲁无礼、狂妄傲慢、暴虐凶狠的痕迹，也没有如谚语所言“让人汗流浃背”的事情，而是具体问题具体对待，他闲适、冷静，有方法、有精力、有恒心。那些对苏格拉底的记载也适用于他，他能够放弃也能够享受那些常人难以戒除之事和痴迷热衷之事。强大到既能在一种情况下坚持又能在另一种情况下节制，这种品质只有拥有完美而又不可战胜的精神的人才具备，就像马克西穆斯在病中所表现出来的那样。”P019

从这不多的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古罗马好皇帝心目中的好皇帝是怎样为人处事的。

粗糙翻了几章。这有些像《论语》，不同的是前者是自己写的心得，后者是学生记录老师的只言片语。

“15

一个祭坛上堆积着许多乳香颗粒。有的先落下，有的后落下，这却没有使它们变得不同。

16

如果你重新遵守原则，崇拜理性，那么那些现在视你如野兽或猿猴的人，不出十天就会敬你如神明。

17

不可因觉得你能够活上几万年而浪费时光。你的大限已经指目可待。趁你还活着，趁你还有能力，做一个好人吧！”P067

“21

（1）如果灵魂在肉体消亡后继续存在，那么天空在创世以来是如何容纳它们的？大地在创世以来又是如何容纳被埋葬的尸体的？事实上，肉体在大地上经过一段时间的停留之后，会变化和分解，然后为其他的肉体让出地方。就像这样，灵魂移居到天空，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也会变化、分解、燃烧，回归宇宙整体的创造法则。通过这种方式，它们为随后到来的灵魂腾出空间。

如果灵魂继续存在，那么这便是对它的回答。

（2）我们不仅应该考虑被埋葬的肉体有多少，而且还应该考虑每天被我们自身和其他动物吃掉的动植物有多少。被消耗掉的动植物的数目非常之大，并且它们以这样的方式被埋葬到以它们为食的人或动物的肉体里。并且，它们不缺乏空间，因为它们变成了血，然后又由血变成了气或者变成了火而被大地所接受。

（3）在这件事上，我们怎样才能探寻到真理呢？通过辨别质料和因果。” P069

作者反复讨论死亡，可以看出他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接受死亡：

“32

（1）顺便回想一下韦斯帕芗时代，你将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样的：结婚、诞子、生病、死亡、战斗、节庆、经商、务农、谄媚、自夸、猜疑、阴谋、祈求他人死亡、抱怨自己的命运、坠入爱河、储藏财富、渴望当上执政官或皇帝。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2）再回想一下图拉真时代，你想到的所有事情也都完全一样。那个时代的人也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再看看其他各个时代和各个民族的历史，同样也是如此。你将看到，多少人在奋发图强之后很快倒下、死亡，然后分解成各种元素。但最重要的是，你应该回忆一下你本人见过的那些人，他们为虚空之物奋斗，不做与自身的自然属性相符合的事情，不坚持它，也不因之满足。

你必须牢记，对每一件活动的关注都要有相称的价值和相应的尺度。这样的话，如果不过多地或者没有不恰当地处理次要之事，你便不会产生厌烦情绪。”P075

“47

如果有一位神明告诉你，你明天早晨或者最迟后天早晨将会死去，那你会认为不管是后天死亡还是明天死亡都没有多大差别，除非你极为贪生怕死。它们的差别是如此地细微！所以，你也应该认为许全年之后的死亡和明天早晨的死亡之间也不会有很大差别。

48

（1） 要不断地想一想，多少医师是在对病人皱了眉头之后死的，多少占星师是在把死亡当作一件严重之事给他人做出预言之后死的，多少哲学家是在对死亡和永生进行了不尽的探讨之后死的，多少英雄是在杀死了许多人之后死的，多少俨然永生不死的僭主是在对人民高傲地行使生杀予夺大权之后死的。再想一想，多少座城市完全地“死去”，像赫利斯、庞贝、赫尔库拉涅马姆以及其他不胜枚举的城市那样。

（2）再想一想你所有认识的人，他们也都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一个人参加完了朋友的葬礼之后，他本人也倒下了；另一个人又参加他的葬礼，然后也同样倒下了。这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总之，人生短暂易逝，且毫无价值。在昨天还是一小滴黏液"，到明天便成了一具木乃伊或一堆灰烬。因此，遵从自然之道度过这短暂的时光吧，然后欣然离开它，就像一颗橄榄在成熟之后从树上掉落，祝福孕育了它的土地，感谢使其成长的树木。” P075

读到这里，我才发现这本书的魅力所在：我们这些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将来怎么说服自己接受自己的将死亡的现实……这位皇帝这样说明自己的理由，同样会是我们大多数人试图说服自己的理由。他为我们提供了思路……

这书译者注释中介绍的一个皇帝看待死亡的确有风度——“我想，我将要成为神了”：

“韦斯帕芗（Vespasian,17—79），拉丁文全名为“提图斯•弗拉维乌斯•维斯帕西安务斯”（Tinus Flavius Vespasianus），弗拉维王朝（69—96）的开国君主，是一位冷静、温和而又坚毅的杰出皇帝。在四帝之年中，得到潘诺尼亚诸军团支持的他在第二次贝德利亚库姆战役中决定性地击败了对手，登上了皇位。

在他执政期间，他在罗马进行金融改革，并建造了许多恢弘的建筑，其中的代表就是罗马的弗拉维竞技场。韦斯帕芗在任时，继续与元老院合作，也让更多的行省上层人物进入帝国政治的核心层，并且继续把罗马公民权和拉丁公民权给予行省居民，来扩大和巩固罗马帝国的统治基础。令人称道的是，在他晚年去世之际，面对死亡，他依日极有风度地说道：“我想，我就要成为神了。”” P074

“当初和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有多少人已经离开了。”P134

这句话真的很简练，可本身就是诗。

“一个人享有的时光，是这个无限绵延的时间中多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因为，它在永恒中转瞬即逝。一个人拥有的本体，是宇宙本体中多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一个人拥有的灵魂，是宇宙灵魂中多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所生活的地方，是大地上多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想一想所有这一切，你就不会认还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除了遵从你的本性去行动和接受宇宙本性所分配给你的一切。” P271

这个当皇帝的认识到自己是世界上微不足道的，这真的是哲人啊。

匆匆翻完了这本沉思录。我不由想起，中国当皇帝的有这样的哲学家吗？没有印象有过。

我记得自己青年时期也写过类似的警己的短句，但是显然与这位皇帝写的不是同一水平——这位皇帝从小就被一批有思想深度的导师导向更高的思维天空上，而我只能如地面上本能的反应常人思考而已。

这本书关于道德的思考，对于我们也许无意义了，因为我们已经木己成舟。但是，他对于接受死亡的自我说服，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宗教信仰的人而言，永远都不会过时——本质是这本书对于不信教人士来说，它是一本巨大实用性的著作，虽然它同样没有方法解决死亡来临，至少有曾经作为一个有作为皇帝帮我们理清过思路——这是所有人必经之路，你怕也无用。

这也许就是这本书一直没有过时的原因吧。

我再加上中译本封面上对作者和作者这本书的介绍：

“马可•與勒留（Marcus Aurelius, 121—180）

古罗马唯一一位哲学家皇帝，斯多葛派代表人物之一，“五贤帝”之一。其统治时期被认力是古罗马的黄金时代。

马可•奥勒留的一生充满悲剧色彩，过一种宁静的生活是他的愿望，然而罗马帝国的内忧外患，却让他的一生不得不在马鞍上度过。让奥勒留名垂青史的并非他作为皇帝的文治武功，而是他一篇篇关于生命的真诚反思的箴言体随笔。这些文章在奥勒留死后被结集成篇，并命名为《马可•奥勒留的自我对话》，后以《沉思录》而闻名。”

“《沉思录》是一位伟大的帝王所著的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哲学随笔，也是斯多葛派哲学的代表性作品，在西方哲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作者马可•奥勒留对神主宰的守宙、自然、社会和人生展开思考，并通过一篇篇箴言体随笔，为后人留下了一位有哲学修养的统治者的人生感悟，以及一位有道德感的君主的自觉反省，使灵魂在这里得到安顿，焦虑在这里得到缓解。

在这些反思中，马可•奥勒留表现为一个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的理想主义者，表现为一个勇于正视自身错误、渴望坚守正道的诚实之人。他从不放弃省察自己的思想、动机以及行为，以提升自我和完善自我。

这些从灵魂深处流淌出的朴实文字，让《沉思录》成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品之一，穿越千年，仍值得诵读多遍。《沉思录》被哲学家罗素、作家费迪曼、英国前首相丘吉尔、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等人奉力必读经典。”

吴砺

202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