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河星光 于 2017-8-5 11:48 编辑
6 雾气缭绕的食堂里，洪流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色球衫，脸膛红扑扑的。室外那零下两三度的寒意，与他似乎并不相干。 三十多个饭桶已一一装好。这是为在校就餐的学生准备的，由陈青青负责发放。 满满的一箩白米饭，应该超过一百斤，洪流轻松地搬起，利索地穿过这层雾气，准确地放到打饭窗口。 “好样的！”正等在窗口的马老师赞叹了一声。 洪流只是微微一笑，对这样的赞叹，他早已没了兴趣。 他特别注意了一下马老师的眼神。他感觉这眼神，跟早晨见到的钟老师的眼神有点相似，只是这眼神里有一丝讥诮，而钟老师的眼神里则有不满或怨责。 洪流有些不安，只是为林琳。 这两个人跟林琳的关系都很密切：一个是她的班主任，君王一般；一个是她的表哥，近乎监护人。 开饭时间，洪流跟平常一样，严谨地给每位老师打饭。 他跟每个老师似乎都有相同的距离，因而打饭这事他做得公平公正。 一个个老师打饭完毕，又到打菜窗口那边。一个个跟老师有亲属关系的学生在老师身后出现，延长着打饭队伍。 队伍越来越短，只剩最后一两个了。 餐厅的三四个餐桌边，都围坐着老师。他们吃得正欢，也聊得正欢。 聊的多半是些无聊的话题，洪流不想听。他现在只想看到林琳的身影。 往常，林琳早过来打饭了。 洪流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再也见不到林琳了！ 待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门外，那预感又像雾气，瞬间消散。 他的眼角瞅到：林琳那鹅黄色的身影，正沿着台阶跑下，像携带一片春意的精灵，直奔餐厅的打饭窗口。 接过林琳递来的饭票，洪流看到了林琳那不同寻常的眼神，同时也注意到那饭票有两张，中间还夹着一张字条。 洪流接过来，放到特殊的地方，又扫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马老师和钟老师。他们边吃边说，似乎并没将这里注意。 回到房间，洪流迫不及待地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小流：班主任已经察觉，并决定晚上住校监督。我表哥也给了我警告，有可能不让我再住下去。以后再不能去你房间了。琳儿。” 洪流没有惊诧，这似乎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一股悲伤，突然像中午食堂里的水雾，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无法想象：没有林琳的夜晚该如何度过？ 上一周，除了星期六晚上，林琳都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走来。他熟悉了林琳脚步声的轻重缓急，甚至可以从噪杂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来。 当林琳推开他在她到来之前总虚掩的门，轻捷又灵巧地跳进来，就像白雪公主自童话中跳出，直接跳进了他的房间。这小屋，瞬间就变成天底下最美好的宫殿。他心里不仅有了无限欢欣和满足，还有一种成为王子的尊崇与自豪。 此刻，夜幕降临，外面没有月也没有星，一切都湮没在黑暗中。 洪流走进房间，关上门，还不愿开灯。 此时的小房间，像个无底洞，比撒哈拉沙漠更寂寥。 坐在办公桌前，洪流对着镜子。 他看不清镜中的自己，却似乎看到他和林琳相拥的身影，竟那么清晰，那么动人。 渐渐的，他又看到林琳：比月亮还要秀气的圆脸膛，配着明亮的大眼睛，以及精巧又特别的鼻子和小嘴——这正是他理想中的小公主啊！ 小公主……海霞…… 忽然，洪流将这两个字眼连到一起了。 两年前，海霞正式成为他心目中的小公主。当时，他偶然看到一篇海霞的作文，那字迹，那行文，把其他初中生抛得太远了，当然也包括林琳。 海霞最终直接考上月城师范，那可得凭借最为优异的成绩。这所初中，去年仅仅出了这么一个。 一低头，洪流又看到林琳的字条了。 这张字条一直放在那，他看了不知多少遍，至少超过一小时。 借着窗外透进淡淡光亮，他似乎看清那一行字：“以后再不能去你房间了。” “她们都是小公主吗？” “到底是海霞更好，还是林琳更好？” “到底谁是虚幻的，谁是真实的？” 很多问题，洪流一时弄不清楚。他能确信的只有一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了。 他重新抬起头，望向镜子。 镜子里再次出现林琳的面影，只是已没之前那么清晰。 忽然，那面影还越来越模糊。 他的心中闪过一念，一个从未划过心空的一念：林琳真的爱我吗？ 在没有确定自己的爱之前，林琳爱不爱他似乎并不重要。肯一起说说笑笑，丰富那无聊时光，他已知足。 可现在，有点不同了。 他明明无法跟林琳交流，却好想知道，想马上知道：林琳在写这句“以后再不能去你房间了”时，有没有哭？林琳有没有为以后再不能一起，而生出什么奇特的念头？ 猛地，他多了点不自信，想起他们漫步山林之后的那两天。 那两天，林琳情绪异常，不来找陈青青玩了。除了打饭时，洪流很少能见到她。 有那么一刻，洪流发现：林琳投向他的，不是以前的饶有兴趣，而是一种厌恶和憎恨，好像她跟他已结了仇。 自己那晚抱了她，又吻了她，也算欺负她了，被她仇视，情有可原——如此一想，洪流一如既往，保持友好亲切，偶尔玩点小幽默，像待一个邻家小妹。 两天之后，林琳又过来找陈青青，又到他的房间里来玩，并对他展露无暇笑容，似乎已把之前的一切全都放下。 洪流可没那么容易放下，因为那道仇视已像一片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不止一次地变换方式地问她：“你到底怎么啦？” 林琳讳莫如深，只是跟他说了一句：“我已经决定：把这一学期读完，就不来上学了。” 洪流盯着林琳的眼，想看出点调皮来。 他怀疑她用这句话来测试他对她的感情。 但他所看到的，只有认真和决绝。 “为什么啊！” “以后你会明白的。” “你父母容许吗？” “我已经拿定主意了！”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在洪流的眼中，林琳已不像之前看上去的那么单纯。 洪流不愿多想什么了。他只恨每一个和林琳相处的夜晚，时间过得特别快。 洪流心里还似乎多了一个倒计时：元旦过去了，不到五周的时间了…… 他越来越在乎他与林琳的每一刻相遇相守，越来越看淡窗外那些偷听的耳朵以及平常所见的别人异样的目光。 昨晚难道是一个句号？ 今晚呢，是问号？是感叹号？还是省略号？ 明天，林琳继续上学，就在他的眼前，却像一颗星，可望不可即。 “咚、咚、咚”，忽又响起熟悉的敲门声。 洪流连忙蹦起开门。 林琳跳进之后，随手掩上门，又准确地摸到电灯开关。 小屋一时明亮而温暖。 “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哩！”林琳说。 “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我是趁上厕所的机会到你这儿来的……班主任还能管我上厕所吗？” 洪流暗喜：幸好厕所就在旁边啊！ “将小剪子借给我……我今晚剪纸玩……走了。” 林琳没进黑暗中，光明全留在了小屋。掩门时漾动的空气中，似乎还飘溢着林琳身上才有的暗香。 洪流闭着眼睛，反复回味着刚才那一幕。 那短短的一幕，含有任何人无法给予的安慰。 “海霞……”当这个名字再次跳进洪流的心里，却已没了之前的光彩。 “我竟然要改变初衷！”洪流自言自语。 “当林琳不再是个学生，我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求她了吗？” 一念至此，洪流想喊起来，又要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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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8 16: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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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31 12:2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