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境》(上)
翻阅《荒野之境》/(英)麦克法伦( Macfarlane,R.)著;,姜向明,郭汪韬略泽.一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8
“《荒野之境》是剑桥学者罗伯特·麦克法伦2007年所作,他‘松散的行走文学三部曲’的第二部,寻访英伦三岛最后的荒野,用双足绘制几被遗忘的自然地图”。中文译者是这样介绍这本书的。
在英伦三岛写荒野之境,作者要在高度工业化的人口高度密集的英国写出荒野之境,标明英伦三岛荒野最后地点,这是十分有趣的想法。
作者会怎样定义“荒野”?这是我在看点本书之前的疑惑。
这一段时间我连续写了几个长篇散文,突然停下笔来,颇有一些疲倦,像华北地区大地地下水快被抽干了的感觉,读书成了一种生理渴望。
作者这书开始文笔有点啰嗦,似乎还没有进入状态。
“岛屿”这一章有点新意,但语言还不够连贯。读到第58页,作者细腻的描写展现出了神采。
“峡谷”这一章写得不错,还不是很过瘾,风光的野性还不足。文章总有一种让人梦不深、浮在浅浅的梦之中的感觉。。
作者不断引进他人的文章和经历,充实自己的“荒野之境”。这是很好的方法,否则,同一地方,你最多不过是路过一两次,但同一地方自然的状态是在巨大的变化中的。仅写自己一次经历,会太单薄了。
“河口”这一节显示,尽管人类密度这么高,但你稍离开城市,大自然的野性仍使人类生命不堪一击的。
我自己热爱别人写的荒野之境的文字,可自己绝对是胆小的,我走过的地方都是人类开发成熟的景点。我很难想象,自己在荒山野岭独自一人带着睡袋过夜。
这本书写的荒野多是人类曾生活过后放弃后的土地形成的荒野,自然的诗意描写中加入了过去人类在这里的悲剧故事,使得这荒野变得十分沉重了,不像约翰·缪尔写的美国荒野,多是没有人类历史污染过的“荒野”。
“坟墓”这样章节中,大自然的寒意冷漠无情地从书中透了出来,在人们习惯性的“荒野”诗意中。渗入了真实人类世界的残酷的另一面。
我在过去一年中看过BBC介绍英国的历史、城市和各地风光片可能有上百小时,这使我对英国地理了解,似乎己远远超过对我自己国家的地理了解。这也会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是一片很小地方,相对美国人心中“荒野”,那里“荒野”太小了太零星了。
看到这本书的209页,才觉得作者放开了手脚,文章渐入佳境。作者总住在野外,他总是在孤独漫游中写景,很易引起我的共鸣。
真想好好地再读上一百本最新的外国人写的游记中文本。我感到自己现在的胃,有鳄鱼的胃差不多的消化能力,但是却只有一头鳄鱼的胃口。这使我像一头大鳄鱼,看到上千头野牛群过河,恨不得把他们都吃进自己的肚子里去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悲伤和无奈……
作者笔下的英国这片熟透了土地上的荒野,让人感觉十分奇特……
“盐沼”这一节写人类废弃的地带的“荒”让人不胜感慨……
作者写到最后对“荒野”的理解变化了:“荒野”不仅仅是美国式的少有人迹的“美国国家公园”;荒野也在我们城市周围,能让我独自呆一会儿、少有人走动的地方也就是荒野——我喜欢这样的结论,这也是中国二千年文人重点写的“荒野”……
作者在这本书扉页上引用了约翰‧缪尔说的话:“原本只是出去散一会儿步,最后却决定在外面等到日落,因为我发现往外走,其实也是往内心去。”
约翰‧缪尔说出了“荒野”对我们人类的最重要的作用:“荒野”会给我们心灵一个独立的空间,让我们面对和走回自己内心世界。这“荒野”同人类教堂等宗教场合,有类似的作用。
吴砺
2018.6.9
附《荒野之境》摘录:
“原本只是出去散一会儿步,最后却决定在外面等到日落,因为我发现往外走,其实也是往内心去。——约翰,缪尔
林木之上,天宇之间,乌鸦吱瞅不已,甚是热闹。天空呈现出一片明亮的冷蓝色,而在其边际,又渐渐褪成了乳白。尽管离目的地尚有四分之一的路程,我却听见了风中那片树林的声籁,轻柔得如同大海的声音——那是树叶与树叶、枝桠与枝桠相互摩挲所发出的巨大的沙沙声。P003
人们在不列颠最常用的地图乃公路图集。拾起一册,你会发现,国境之上覆盖着繁复交错的道路网络。由此可见,英伦三岛的陆上景观已全然成为密集的纵横之道,沥青与石油便是其主要的缀饰。
此外,荒原野地亦匿迹于公路图册之中。山冈、洞穴、凸岩、森林、漠泽、河谷及湿地几乎已消失无踪。即使制图者勾勒出这些自然之景,也仅仅是将其作为背景底纹或通用符号而已。而在更多时候,此般风景往往早已淡褪,成为这古老群岛稀薄的记忆,如同古旧的墨迹。P011
长久以来,基督教传统认为,人人皆为宗教旅人,因为人之一生便是一场流亡之旅。此思想在《圣母歌》(人们常常在末夜祷告中吟唱此歌)中延续下来。Post hoc exilium,祷词如此写道,即“流亡过后,烦恼全无”。此歌古意盎然,令人心醉,显然是对自然的吟颂,是古人对蛮荒乐土的幻念。而今听来,依旧动人心弦。P031
中国的隐士高人云游于百岳千山,在艳阳高照的盛夏,在寒风凛冽的严冬,或是在花雨纷纷的暮春。其笔下,拂晓时分,寒雾流落溪谷;竹林之中,绿光轻盈散落;湖面之上,千只白鹭振翅而起,如同浩荡的暴风雪。他们甚至能够觉察到,冬日天光洒落于雪堆之上,冰冷树枝投下些微的阴影。此情此景,让其感受到“清明之乐”。对这些云游者而言,夜晚则更具有非凡之意: 圆月当空,月色清亮,平日里熟悉的世界裹上了银霜,竟变成了一片陌生之地。然而,夜色之美或许也是致命的。据说,爱月诗人李白曾试着水中捞月,结果溺水身亡。人们在欣赏中国山水诗赋或画作时,总能顿生天人合一之感,大约因为这些作品形神合一,由此带上了一抹自然之意。P035
安静的黎明,自梦中醒来,我听见南面传来大海平静的呼吸。海面,轻雾低垂,泛着珍珠色的微光。鱼肚白的天空中,点缀着几抹蔚蓝。P036
他们在尘世之中寻得了精神寄托,对此我甚是羡慕。无论是自陆岬之上俯视薄雾低垂的海面,还是目睹霞光散落在书 页或海湾,亦或是凝望静默如雪的羽絮或柔软如絮的白雪白空中飘落,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身心愉悦。P038
旅行中,史温尼眼里最神秘奇特的当属博坎峡谷(GlenBolcain)。现代文献对此毫无记载,但诗歌却向我们展现了那座失落山谷的神奇景观: 此谷幽深,其间“时有大风,回声不绝”。谷底溪水清澈,溪中的水田芥长得郁郁葱葱。河岸苔藓满地,坚实宽敞,人们可安眠其上。P048
1939 年冬末,W.H。默里为寻找一条攀爬比安山脉的新路线,进入了迷失之谷。呈现于眼前的,是深达一英尺的积雪。白雪无瑕,将山谷映衬得愈加孤寂。在这里,默里写道,要“静止不动”是如此容易,而此时心灵“最顺理成章的动向”便是“飞升”。进入山谷,“远离了世俗喧嚣,仿佛踏上了极地”。P050
虽然科鲁什克峡谷并非不可接近,但这片土地的确冷寂森然,不容侵扰。此地乃世外桃源,风霜雨雪,云淡天高皆与外界无关。谷中光线之变化往往出人意料,湖岸岩石在不同天气下呈现多样的色彩: 正午时的褐黄,夜色中的暗红,阴云笼罩下的昏灰,还有,阳光灿烂或雨意迷蒙时泛起的金属色泽。
谷中,是科鲁什克湖,由四周山岭中冰冷的河水汇集而成。以不同角度俯瞰湖面,湖水亦呈现各种色彩: 立足于湖岸,呈魃黑一片;自山巅鸟瞰,呈天空之蓝;身在水中央,便幻化为焦糖之褐。在库林丘陵另一侧一处名为克雷克( Coire naCreiche)的凹地中,亦有不少深邃的湖泽。湖中有雄伟的岩石拱桥。盛夏时节,人们可以潜入蔚蓝的水底,在石拱问穿行。P051
夜晚九时左右,风暴来袭,卷走了冷蓝的暮色。大雨倾盆,击打着窗棂,碎石一般劈啪作响。我走到向西的窗前,双手屈成杯状围着双眼,向外探视,却只能看见落在窗格上的雨花,它们仿佛小小的银色坟冢。屋外,夜色正浓,魃黑一片。若没有交加的风雨之声,我几乎以为小屋正在太空遨游。P055
一觉醒来,云消雨散。苍白的阳光洒在地板上,留下道道条纹。屋外,白云成团,悬于海面,天空在云层间时隐时现。海鸥轻盈地盘旋于天际,在灿烂的阳光中熠熠生辉。风暴已逝,斯卡韦格湾中一片寂静,只听得水波与微风的窃窃私语,不远处,泊着一尾小艇,大约是昨晚驶入海湾来躲避风暴的。其桅杆上的绳索随风摇曳,发出懒洋洋的咔哒声。几只海豹趴在礁岩上,漫不经心地晒着太阳。p056
我们沿着北岸,穿过一片辽阔的沼泽。那里的土地坑坑洼洼,布满了深深的落水洞①。左侧,是陡峭的褐色山石,一夜暴雨过后,石上草色葱郁,水流汩汩。阳光恰到好处地跳跃在悬崖表面,每一方湿润的岩石都不约而同地熠熠生辉。P057
我们从湖泊的源头启程,开始翻山越岭。四下,渡鸦迎着山风,振翅飞翔——时而停滞空中,时而逆风翻腾,时而翻个筋斗。它们尖锐的啼鸣回荡在山崖间,仿佛在铁罐中洒下了一把钢珠。山石之间,点缀着零星的花楸。这种植物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它们突出的根茎将湿润的碎石聚合在一起。P058
垭口西侧,错综的云絮飞速飘过,如滑动的窗格,一开一阖,让山间的旅人得以一览大西洋的景致。透过某个罅隙,我望见了朗姆岛(Island of Rum)与外赫布里底斯群岛(OuterHebrides)漫长而低平的海岸线,从巴拉角(Barra Head) –路向北,延伸至苏格兰西北部的刘易斯( Lewis)地区。另一瞬间,我亦瞥见了山下的科鲁什克谷。我想,最初的斯凯岛冰川应该正是在这样的隘口上形成的——二百五十万年以前的更新世年代,岛上的冰川开始融化,终究在一万四千七百年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从而留下了壮阔的科鲁什克峡谷。P059
浅淡的阳光洒于皮肤,在未干的水珠间打转,一侧的水面闪烁着点点波光,就这样,我们沿着湖岸走完了最后的若干英里。低头,我看见一道彩虹出现在峡谷中,连接着两侧的山峰。我们追虹而去,但它却不断后退,耐心地与我们保持着不变的距离。我忆起抄写在笔记本上的一句话,出处已不得而知: “在我们尚未出现在他人梦中时,风景就已经在这里了。它看着我们抵达。”p061
我游至小岛,爬上礁石,立于其上,任水珠四下滴落。我感受着脚下粗粝的岩石,以及阳光洒下的一丝暖意。而后,我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凝视着天空。
片刻之后,我感到一阵晕眩,仿佛要跌进无边蔚蓝中了。天空如无底深渊,让人忘却了时空的存在。耳边,传来湖水拍打小岛的微弱声响。整个世界仿佛只我一人,如同千百万年前寂寥的冰河时代。P062
不同的时间在谷内滴答而逝,有的若信步闲庭,有的若过隙白驹,比如疾坠的渡鸦、石畔的水涡、飞鸣的豆娘,还有朝生暮死的摇蚊。不过,最动人心魄的却是另一种伟大的时间:冰川沿着光阴的山丘滑入深海,造就了眼前的奇景。
身处峡谷,哪怕只是片刻,你便能感受到人类有限的感知与善变的臆断。百年、生命、年代、春秋、昼夜,心跳,这些你熟识的时间标记在此处消隐无踪。如鬼魅般席卷而去的,还有你的一举一动,一欲一念,举手投足,浪里倩影,瞬间的怒意,或是言思之流转。战火延绵,开化启蒙,改朝换代——纵使世事纷扰,却也遥远如尘了。时间在谷中流逝,缓急交叠,绝非常人能够理解。这时间,自成体系,原始而纯粹。P063
默里生在格拉斯哥(Glasgow),却从未想过去往苏格兰高地探险。直至1933 年,十九岁的他自熟人处听得一则故事,便深深地着了迷——那是一趟横穿维斯特洛(Wester Ross)的查拉赫山(An Teallach)的冬日旅行,“高峦耸立,山脊嶙峋,浮云翩跹而过。阳光洒下,照亮了深邃的幽谷”。P069
尽管战场上物资奇缺,危机四伏,他却从眼下平沙莽莽的不毛之地上发现了美丽。默里爱上了这片荒漠,喜欢它硬朗的线条与火红的日出——“巨大的日轮自地平线喷薄而出,天光却依旧清冷,蓝宇亦辽阔无垠,”默里曾这样写道。他也爱那璀璨的日光,烈阳当空,照得砂砾晶亮洁白,整片荒漠仿佛披上了雪毯。P071
深入沼地,周围的空间分解为培根般的条带: 天是一条,白云是一条,远远的黑色土地是一条,在一切之下,是黄褐色的沼地。沼地在那个时节,色彩细腻丰富。从远处看,灰色之中有深色斑纹;凑近了,各种色彩散开: 橙色、赭色,红色,暗黄,和穿过一切的亮黑,那是泥炭的色泽。P077
我对这个遮风避雨之所很满意,而它之外,是遮风避雨的森林。就在这洞穴里,在睡袋的暖意中,我看着屋顶之外大雪落下,越发浓密,越发轻盈,我只突然觉得奇怪,如此之多的运动怎能如此静谧。在入睡前的片刻,我感觉森林正照顾着我,而我,注视着它潜入夜晚: 暗如同毛皮,覆上所有事物;飘落的雪,树梢间灵动的鸟。我想起苏格兰小说家、诗人,南·谢泼德(Nan Shepherd)曾写凯恩戈姆山: “没有在山上入眠,那它总有你不识的一面。人滑人梦乡时,心思清明;身体化去,只剩感受留存。这样静止的敏锐的时刻,是一天中收获最多的片段。我完全没有牵绊,天地间除我没有他物。”p093
多个世纪以来,树林和森林,对于幻想这些岛屿、世界上的国家,至关重要。有鉴于此,当树林被砍伐,被焦油、水泥和柏油覆盖,消失的不仅是特有的品种和栖息地,还是独特的记忆和思维形式。如同其他荒野一样,树林,能点燃人类的存在和认知形式,绚烂他们的思想。P100
不列颠与爱尔兰沿海地区几乎没有颗粒污染物,空气因而格外清新。离岸的大风,将沼地上升腾而起的微尘吹散在天际。如此一来,光子便能通行无阻,光线也能长驱直入,照射在寥远的高地上。沐浴在阔大的天光里,着实欣慰不已,好似接受着大自然无尽的馈赠。P136
海鸟翻滚,潮起潮落,约莫半个小时候后,我离开海岬,走向南部的海湾。天气急剧变化。阔大的明亮的光低下去,棕色的风暴取而代之——它独特的油腻色,闪耀在大西洋明净的天空。远处,黑雨阵阵,进入视野,从大海逼近内陆。长艇的鬼影。风暴前的空气潮湿,带有咸味,海洋安静下来,它的动作更曲折拧转、胶黏。长波崛起,紧密,无泡沫,吞没峭壁底部的岩石,而我就走在峭壁之上。当黑雨到达海岸,我听见雨水降落海面的嘶声: 雨柱砸进不同层次的水平面。P138
黑色天空悬在发光的沙地上,西边的太阳像个橘黄色的炉口,向岸的风很大。我眼见在最后一丝暮色中风暴渐起。除了风声外,我能听见灰沙啾啾而鸣,巨浪砸向海湾北边的峭壁,发出浑圆的轰鸣。P150
西边天际,黄昏已近,夕阳自云层间穿射而出,懒散地拂在沼地之上。空中雪花飞旋,顺着晚霞之光轻盈落下,我依稀可以望见地平线上正酝酿而起的四场风暴。目光东移,夜色渐渐浓厚起来,天空已泛出了冷蓝,薄暮将近,暗夜降临,p157
本霍普山大约是我最艰险的游历之地了。千百年来,这里的海洋。石砾、夜空、天候,都未曾改变,甚至仍将静候下一轮沧海桑田。月照浪尖,雪落长空,此景只应此地有。而此地,也曾经历冰与火的洗礼。除了我搭建的石墙与山巅的石堆,这里没有历史,也杳无人迹。我转向东南,极力远眺,希望寻得茫茫深夜中的一星半火,哪陷只是一瞬息的光亮,纵使遥不可及,却终究带着烟火气。可眼下,空山无影。
纵观我的旅程,再没有比本霍普山更纯粹的荒野之境了。我曾为这空间感,为这极北之野、至高之地而深深折服,而今却愿急切地离开它。科鲁什克谷的独孤岩之行让我筋疲力尽,本霍普山之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间山路险恶,我的下山计划只得作罢。四下的环境倒并非艰险异常,但遍地的雪子与结霜的岩石却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与身处黑森林的经历不同,站在山巅,我时感孤独无依,一种深深的疏离,寥远到连意义也不曾留下。“
吴砺
2018.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