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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现代性与大屠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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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5 16:29: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现代性与大屠杀》(四)

我在这一研究中要强调的是:概念中的犹太人最与众不同和最具代表性的特征仍将是积极地或者消极地、直接地或间接地被卷入现代社会对划清界线和维持界线的强烈关注。我认为概念上的犹太人早已被历史性地诠释为西方世界里普遍的“粘质”( viscosity)。在不同阶段里、不同层面上将欧洲社会撕裂的连续不断的冲突筑起了大量的屏障,而实际上,概念中的犹太人已被搁置在每一个屏障之上。而他骑跨在如此之多的、建立在表面上互不相联的战线上的屏障之上的事实,赋予了它的粘性从未有过的过高强度。其粘性是一种多层面的混杂,并且这种多层面性乃是一种特别的认知失调,那是在所有其他(简单的,因为受到了限制、分离和在功能上的专门化)由界线冲突所分泌的“粘性”物质那里都见不到的。P053

由于上面所讨论的原因,反犹主义的现象确实不能被设想成更广泛的民族、宗教或文化对立的事例。它也不是一个经济利益冲突的例子[尽管这经常被用作论据来为我们现代的竞争时代中的反犹主义辩白,这个时代就是以陷人得失所系的赌戏(a zero-sum game)的利益群体来思考自身的———这种观点在其持有者的自行解释和自作主张的旨趣中得到彻底的支持反犹主义是划分界线,而不是争夺界线。由于所有这一切,它是不能用局部的或者偶然的因素集来解释的。它令人难以置信地适应如此之多不同的、相互也没有联系的关注和求索,这种能力无疑根源于它独一无二的普遍性、跨时间性与跨地域性。它之所以能如此恰如其分地适合如此之多的局部问题,就是因为它与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有因果关系。而概念中的犹太人对不同的、经常相互矛盾而又一直争议不休的问题所构成的环境的适应不断地恶化了它内在的不一致性。不过,这使它成为一种更适合和更具说服力的解释,也好像增加了它的魔力。1882年,平斯克尔(Leo Pinsker)对犹太人做了一个描述,这种描述不再适合于西方世界的其他任何一个社会群体:“在活人的眼中,犹太人是死人;在本地人的眼中,犹太人是外来者和游民;在穷人和受剥削者的眼中,犹太人是百万富翁;在爱国者的眼中,犹太人是没有国家的人。”⑩或者用1946 年换汤不换药的话来说:  “可以把犹太人看做是所有被愤恨、被恐惧或者被蔑视的事物的化身。他脑子里有布尔什维克思想,但非常奇怪的是,他同时又代表着腐朽的西方民主的自由精神。在经济方面,他既是资本家又是社会主义者。他被指责是好逸恶劳的和平主义者,但非常的凑巧,他又是战争永不止歇的煽动者。”⑩甚至还可以看一下鲁宾斯坦最近对犹太人的粘性的无数层面之一所进行的论述:将针对犹大众的反犹主义“与针对犹太精英的反犹主义中的一些变量合并在一起或许致使欧洲的反犹主义带有了独特的毒性:其他群体虽然也受憎恨,但受憎恨的要么是精英,要么是大众,而可能只有在犹太人中,两者同时受到了憎恨。”⑩P055

这样,从两方面来看犹太人都好像卷入了阶级斗争,这种现象与犹太人的特殊性没有什么联系,而且就其本身而言也不足以解释犹太恐惧症的明显特征。使犹太人陷入阶级斗争真正显得特别的是他们成了两种互相敌对和矛盾的阶级仇恨的目标。陷入阶级斗争中的每一方都将犹太人这个中间人看成是另一方的成员。如果用三棱镜的比喻,就可以得出三棱镜群体( pris-matic category)这个概念,它似乎比“流动阶级”能更好地表达这种局面。依据视线是从哪一方射向犹太人的,他们——就像所有的三棱镜一样——毫不知情地折射出完全不同的形象:一种是粗野的、未驯化的、野蛮的下层阶级,另一种则是冷酷而傲慢的社会上层。

若干世纪以来,犹太人被安全地隔离在部分是强加的、部分是自由选择的地域内;现在他们从隔离区出来了,在一度清一色居住着基督徒的区域购置财产、租下房子,他们成了日常存在的一部分,并超出仪式化的交流而成为闲谈的伙伴。若干世纪以来,他们可以一眼就被认出:比如说,他们的衣袖标志性地、精确地表露出他们的隔离。而现在则是根据社会的身份而不是等级的成员 资格,他们穿得跟其他人一样。若干世纪以来,犹太人居于贱民的等级,即使是下层基督徒中的最底层仍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蔑视他们。而现在一些贱民取得了有影响、有声望的社会地位——依靠知识技能或者是通过钱,这些都是现在完全可以决定身份的力量,在表面上也不受等级和血统标准的约束和裁定。的确,犹太人的命运成了社会剧变波及的可怕范围的一个缩影,并且是旧的必然性遭到侵蚀的一个生动而又醒目的提示物,也即所有曾被认为坚固且持久之物的溶化和蒸发的提示物。任何一个有失衡感、威胁感或者被替代感的人都很容易地一并且是理性地一把他们所经历的震荡述说成犹太人带有破坏性的不协调的一个印记,以便让自己的焦虑得到解释。

因此,犹太人被卷进了历史上最残酷的冲突:这就是介于前现代世界和行进中的现代性之间的冲突。当处在旧的社会及政治制度之中的阶级和阶层行将被在他们只能看做是一场混乱的新的社会秩序铲除、剥夺继承权并赶出他们安全的社会场所的时候,他们的公然反抗第一次表现了这种冲突。随着最初的反现代主义抗争遭到失败以及现代性胜利已经铁定如山,冲突移到了暗处。在潜在的状态下,冲突则表现为对空虚的极度恐惧、对确定性永无止境的渴求、会有阴谋出现的偏执狂式的神话,以及对永远难以捕获的一致性的狂热追求。最终,现代性将会为他的敌人提供只有这个敌人失败时才会出现的精良武器。历史的讽刺将允许反现代主义的恐惧通过只有现代性才能挖掘的渠道和发展出来的形式得到消除。欧洲内部的恶魔将被技术、科学管理和国家集权——现代性所有的最高成就——的精密产品驱除。

犹太人的不协调被用来衡量这种极度不协调的历史行为。当除魔被正式禁止并且被迫暗中进行的时候,犹太人却仍是看得见的内部恶魔的化身。在现代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犹太人是现代性宣布消失了的紧张和焦虑的主要携带者,这种紧张和焦虑被提高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强度,并获得了可怕的表达工具。P061

富有而又可鄙的犹太人为转移早期释放出来的反现代主义能量提供了一根天然的避雷针。他们集可怕的金钱力量与社会的鄙视、道德的谴责和审美的厌恶于一身。这正是对现代性的敌意,特别是对现代性的资本主义形式的敌意所需要的支撑点。如果只有资本主义能与犹太人联系在一起,那么它就将被当做异样的、不自然的、有害的、危险的和道德上令人反感的而遭谴责。而这种联系是很容易找到的:因为只要犹太人封闭地生活在犹太人隔离区,金钱的力量就会被限制在边缘,并在(以侮辱性的名称,高利贷)带有权威性的谴责的重负下不得安宁;而一旦犹太人出现在城市中心的街道上,金钱的力量就转移到了生活的中心,并且(以有威望的名称,资本)要求获得权威和社会的尊重。P062

事实上,是科学社会主义(也即,不是要阻碍资本主义的发展,而是为自己设立了一个征服和超越的目标的社会主义;它承认资本主义变革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也承认资本主义的进步性;在指出资本主义的进步带来了全人类进步后,它允诺要开始建立一个新的、更好的社会)之父卡尔,马克思将反资本主义的反犹主义向后看的眼睛扭转到向前看。而这样的结果是,在一个时候,当资本主义是暂时的疾病而可以被治愈或者被根除这个最后的幻想已经破灭和被抛弃时,马克思使得反资本主义的反犹主义能够被反资本主义的对立者所用。马克思承认“犹太教精神”和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的选择亲和性;它们都以鼓励个人利益、进行交易、追逐金钱而闻名。而如果要把人类的共存建立在更加安全、更加理智的基础之上,就不得不把两者都根除。它们共同胜利了,但也将共同灭亡。两者同生共死,一个消亡了,另一个也要被毁灭 e从资本主义解放出来也就意味着从犹太教义中解放出来,反之亦然。将犹太教与金钱、权力,准确地说是与人人痛恨并谴责的资本主义弊病结合起来的趋势,实际上使常常就潜伏在表层之下的欧洲社会主义运动中的流行疾病将仍留在体内。欧洲大陆上最大的社会民主政权——德国和奥匈帝国——时常有反犹主义的发作。1874 年德国社会民主党领导人倍倍尔慷慨赞扬了迪埃尔( Karl Eugen Duhere)刻毒的反犹主义的训诫——这促使恩格斯在两年之后针对这位自认的德国社会主义先知写下了一本书般的回应。但是,恩格斯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护犹太人,而是为了捍卫马克思在上升的工人运动中意识形态权威的地位。不过,在很多情况下,这种控制反犹情感使之保留在它们应当的角色——作为反资本主义立场的一个不可避免却又只是次要伴随物的角色——中的努力并没有效果,而且他们的优势也被颠倒了:资本主义被降格为犹太人威胁的衍生物。因此,布朗基的大多数追随者、反资本主义战争中不屈不挠的法国斗土,都在他最亲密的朋友格兰格尔(Ernest Granger)的领导下从巴黎公社的街垒直接转到了初露端倪的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行列之中。直到纳粹运动的出现,对资本主义的普遍对立才最终分裂并两极分化,社会主义的一支对反犹主义采取了坚决的斗争,把此看成遏制法西斯主义抬头的一个必要因素。P064

在目瞪口呆的贵族看来,国内正转变成犹太资产阶级的犹太人不止在一个方面威胁到了原有的精英。他们展示了以金融和工业为基础的新的社会力量和以土地所有权与土地继承权为基础的传统力量之间的竞争。他们还掩盖了在声誉大小和权势大小之间一度具有的一致性;作为一个受奴役的群体,根本没人尊重他们,而他们从废物垃圾堆里捡来一架梯子,并顺着它爬到了权力的位置。对急切地想要保住国家领导权的贵族来说,工业化意味着双重威胁:正在做的一切和是谁在做这一切。犹太人的经济主动性给已有的社会统治带来了危机,并打击了和已有的统治相辅相成的整个社会秩序。因此人们就倾向于把新的混乱、动荡与犹太人自身结合起来。犹太人被视为一股邪恶和破坏的力量,是骚乱和无序的代表;最典型的是,犹太人被视为一种粘性物质,它混淆了本应被分离的事物之间的界线,光滑了等级之梯使之可上下自如,熔化了所有的坚固之物并亵渎了所有的圣洁之物。

实际上,当犹太人的同化驱力接近于可被他们主人的社会吸收的界线时,犹太人中受过教育的精英就会更倾向于作社会批评,因而被许多国内的保守派看做是一支内在的不稳定力量。比雅勒在其有见地的总结中认为,在即将进入二十世纪时,“犹太自由主义者、民族主义者和革命者尽管在其他各个方面意见分歧,但在一个方面达成一致,即 当代欧洲的各个社会都不适合犹太人居住。只有通过某种方式改变社会或者改变犹太人与它们的关系才能解决欧洲犹太人间题……现在,‘常态’意味着社会实验,意味着从未存在过的乌托邦理想”⑩。P66



现代大屠杀确实与众不同。现代种族灭绝是有目的的种族灭绝。就其自身而言,除掉对手并不意味着结束:它只是服从于终极目标的一种需要,是为了到达路的终点就必须迈出的一步。结局本身是对一个更好并全然不同的社会的宏大构思。现代的种族灭绝是社会工程的一个要素,意图使社会秩序符合对完美社会的设计。

对于现代种族灭绝的发起人和管理者而言,社会是制定计划和有意识设计的对象。个人可以并且应当针对社会多做些什么,而不局限于改变其某个或若干的细枝末节,改善这里或者那里,治愈其某些疑难病症。人们能够并且应当为自己设定更远大更激进的目标:人们能够并且应该改造社会,强制它服膺于全面的、科学构想的计划。人们可以创造一个社会,这个社会客观上要优于那个“仅仅存在着的”社会——不受有意识的干预而存在着。始终不变的是,对这个计划总有一个审美尺度:行将建立的理想社会必须符合高层次的美的标准。它一旦建立起来,必将使人感到完全满意,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作品;用阿尔贝蒂的不朽之言来说,那将是一个增加一点、减少一点或者变动一点都不能够有什么改善的社会。

这是一个园丁的幻想,被投射在了世界般大小的银幕之上。完美社会的设计者的思想、感情、梦想和动力对于每一个称职的园丁来说,尽管范围上相对较小,却都是很熟悉的。一些园丁憎恨那些破坏他们设计的杂草——那些混在美丽中间的丑恶,混在安定秩序中间的杂乱。另外一些园丁却泰然处之:这只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一份额外的工作而已。不过对杂草而言这没有什么区别;两个园丁都要消灭它们。如果被要求或被给予一个机会停下来进行思考,两个园丁一致同意:杂草之所以必须被除掉,与其说因为它们是杂草,倒不如说因为这是美丽的而井然有序的花园所要求的。

现代文化是一种园艺文化。它把自己定义为是对理想生活和人类生存环境完美安排的设计。它由对自然的怀疑而建立了自己的特性。实际上,它是通过根深蒂固的对于自生自发性的不信任,以及对一个更优越的当然也是人工的秩序的渴望来界定自身、来界定自然,来界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的。除了全面的计划之外,花园的人工秩序还需要工具和原材料。此外,它还需要保护——以抵抗显然是缺乏秩序造成的持续不断的危险。秩序——它首先被视为一项设计——决定着什么是工具,什么是原料,什么是无用的,什么是无关的,什么是有害的,什么是野草或者害虫。它依据与它自身的关系把世界上所有的元素进行了分类。这个关系是它赋予这些元素并且为它所许可的惟一的意义——如同本身被分化了的关系一样,这种意义也是解释园丁行为的惟一正当理由。从设计的观点看,所有行为都是工具性的,行为的所有目标不是为了得到便利,就是为了去阻碍。

现代的种族灭绝总的来说就像现代文化一样,是园丁的工作。对把社会看做是一个花园的人而言,种族灭绝只是他所要处理的诸多杂务中的一件。如果花园的设计有对杂草的界定,那么有花园的地方就必然有杂草。而且杂草必将被清除。清除是一种创造,而不是一种破坏活动。它与其他建造和维持完美花园的活动在类别上没有什么区别。所有将社会视为花园的看法都会使一部分社会栖居地被界定为人类的杂草。就像所有其一样,他们必须被隔离、控制、阻止蔓延、转移并被保持在社会的界线之外;如果所有这些方法还不足够的话,那他们就必须被杀死。

希特勒屠杀受害者并不是为了占领他们所征服的土地并使之殖民化。通常受害者被一种无知无觉的机械方式杀害,而不带任何情绪——其中包括憎恨一来使得这种方式变得有生气。他们被杀害是因为他们由于这个或那个原因而不适合完美社会的方案。对他们的屠杀不是毁灭,而是创造。一旦他们被消灭,客观上一个更美好的———埂有效的、更道德的、更美丽的——人类社会就可得以建立。一个共产主义社会,或是一个种族单纯的雅利安人的世界。在这两种情形下,都是一个和谐的世界,没有冲突,在统治者的手中循规蹈矩,秩序井然且有所节制。被他们的过去或者是血统所带来的不可磨灭的恶劣影响玷污的人,不能适合于这种冰清玉洁、健康华丽的世界。他们的天性如同杂草一般无法改变。他们不可能被改善或者接受再教育。出于基因或者观念的遗传——指一种对文化进程有弹性和抵抗作用的自然机制——的原因,他们必须被除去。

现代种族灭绝最臭名昭著和最极端的两个事件并不有悖于现代性的精神。它们也没有偏离文明进程的主轨道。它们是这种精神最一致的、最无拘无束的表现。它们企图实现文明进程最宏伟的、其他很多进程没有实现的目标,当然那些进程的步伐停止不前并不必然是因为缺乏良好的意图。它们还表明了理性化、设计、控制的梦想以及现代文明的努力如果不被减轻、约束或者抵消的话,究竟能够有何成就。

这些梦想和努力伴随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它们大量生产庞大且威力巨大的、实施科技和管理技能的兵工厂。它们造就了单纯服务于将人类行为工具化的机构,达到了这样的地步:无论从事者对某一目标是否有意识形态方面的热忱或在道德上赞同与否,都会高效而精力充沛地来追求这一目标。它们使统治者对最后目的的垄断以及把被统治者限制在利用手段的角色得到了合法化。它们将大多数行为定义为手段,那是——对终极的目标、对那些设定目标的人、对至高无上的意志、对超越个体的知识——做出服从的手段。

应当强调的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每天都按照奥斯维辛的原则生活着。大屠杀是现代的,但这个事实并不意味着现代性就是大屠杀。现代社会的驱力趋向于完好设计的、完全控制的世界,一旦它失去控制并如野马脱缰,就会产生像大屠杀这样的副产品。大多数时候,现代性是不被允许这样做的。它的勃勃野心与人类社会的多元化相冲突;这些野心之所以没有达成目的是因为缺乏绝对的力量和垄断的能动性,其绝对和垄断的程度还不能忽略、漠视或压倒一切自治性的、并因而是抵消和缓冲的力量。P126

如果在米格拉姆之后对此还存有一些疑问的话,那么只要认真看一下齐姆巴多⑩在另外一个实验中的发现,就可以彻底打消这些疑问。在那个实验中,甚至潜在的干扰性因素,即体现在实验员身上的、受到普遍尊敬的制度(科学)的权威也被消除了。在实验当中,没有任何外在的、既定的权威要从被试者肩上卸去责任。在他的实验情境中最终起作用的所有权威都产生于被试者自己。齐姆巴多所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把被试者分派在编排好的互动模式的各个位置上,然后开启整个过程。

在他的实验中(原计划两周,但是一周之后,因害怕对被试者造成身体和精神上不可治愈的创伤而终止),自愿者被随意分成犯人与看守。两边都发了代表其身份的象征性装饰。比如,犯人戴着很紧的帽子表示光头,还要穿着使他们看上去滑稽可笑的长袍。他们的看守则身披制服,眼戴墨镜,让他们的眼睛不为犯人所见。两边都不允许称呼对方的姓名;严格的非人格性成为规则。并且开列了很长的总是羞辱犯人和剥夺他们个人尊严的细小规则。这就是实验的起点。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大大超过了设计者想像力的范围。看守们(任意挑选的大学生年龄段的男子,且经过仔细地甄别以防止任何反常的迹象)的积极性无休无止。贝特森(Gregory Bateson)曾假设过的一种真正的“派系分裂之链j开始被启动。在看守身上被认可的优越性表现在犯人身上就是服从,这种服从又诱使看守得寸进尺地使用他们的权力,而这在犯人那边则当然又折射出更为严重的自卑……看守强迫犯人一再地唱淫秽歌曲,在不允许倒掉的便桶里解手,光着手打扫厕所;这些事情他们做得越多,就越使他们确信犯人非人的特征,而在创造与施加更骇人听闻的野蛮手段的时候就越发少地感到有所约束。

可爱端庄的美国男孩一下变成近乎只有在像奥斯维辛或特雷布林卡这样的地方才能找到的那种魔鬼,令人恐惧但也令人困惑。它让很多观察者推测,即使不是全部的人,我们大多数人都有一个等待现身的具体而微的纳粹党卫军活在心中。(埃茨奥尼指出米格拉姆发现了藏在普通人心中“潜在的艾希曼”。⑩)斯泰纳则提出一个概念:沉睡者( sleeper),来指代正常情况下蛰伏,但有时却被唤醒的残酷的潜能。

吴砺

201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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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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