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的耐心,光的海洋:光之建筑师修拉
——读《新印象主义大师·修拉》有感
一
我又翻开一本沉重的画册—— 一扇颜料与世纪之门。 它的分量压过我的手腕, 也压过我读下去的意愿。 但一次凝视, 足以减轻负担: 奇异的美,点点升起, 旅程,从未白费。
彩色照片—— 像果汁一般甜美, 一入口便消失。 而修拉的画,像酱汁, 浓厚,暗涩, 却令人终生难忘。
一笔一笔,点与点之间—— 阳光的代数, 他自创的望远镜, 让我们看见光线的原子。 《阿尼埃的浴者》, 河雾中的少年在吸烟; 《大碗岛的星期天》, 阳伞下,周日轻轻展开。 人物模糊, 却比欲望还要准确。
我想到罗马的马赛克, 那些古老的石片拼图, 如今变成了液体, 跳跃在画布上。 修拉,二十三岁,开始用光写诗; 三十一岁,他走了, 留下色彩的微粒音乐, 继续在空气中轻唱。
我快速阅读, 如同匆匆过教堂的旅人, 眼想全景, 心却只想拥有一扇好窗。 百本画册,万幅画面, 哪怕只有千幅长驻心头, 那也是无人能夺走的财富。
海景在他笔下颤动: 紫雾,绿水, 帆船像句中懒散的逗号。 点描正适合海岸—— 每一小点是一抹浪花, 每一次空白是海鸥翅下的静寂。
评论家们谈理论—— 加色混合,视觉混融, 关于“如何看见”的科学。 可修拉的点, 也是停顿的音符, 是音节间的呼吸。 它提醒我: 视觉是劳动, 惊奇也需要方法, 而快乐可以被精密地建构。
我合上书本。 房间重新变得普通, 但每一个表面, 似乎都被微光织就。 我走向窗边。 这座城市,也是点点斑斓: 霓虹、尾气、晾衣、树影。 某处,一条像素的静河, 正等待被绘出。 而我, 变得更重,却也更亮, 重新走入光的白昼。
二
他三十一岁就离开人世—— 却建起了一座色彩的大教堂, 由寂静筑成, 由科学筑成, 由那些永不停息的点筑成。
他不任笔触狂奔, 而是让每一次触碰成脉搏、成法则—— 纯粹的色彩, 精确地排列, 不在调色板上调和, 只在观者的眼中完成。
世人称之为“点描派”, 而他更愿称之为: “分色主义”, “色光主义”—— 像光照下吟唱的公式, 像数学在阳光中微笑。
他与印象派的温柔流动保持距离, 而他给予的, 是冷静的火焰—— 盛开的几何, 在午后的光中缓缓绽放。
《大碗岛的星期天》—— 一幅静止的生活画卷, 每一个人物, 都在宇宙的坐标中安身; 每一道阴影有其专属的音高, 每棵树,都是绿色的交响。
不是写实, 不是幻觉, 而是和声: 仿佛塞纳河在演奏, 仿佛时间为这一刻暂停, 为呼吸留出节奏。
他的海景在微光中闪耀—— 蓝色的细语, 阳光在水面上的耳语, 船只飘浮在寂静的火焰之中。 氛围, 不是描绘出来的, 而是提炼而成的。 情绪, 不是画出的, 而是谱写的。
别人说即兴, 他则筹划、丈量, 将美写成定理。 绘画在他手中, 成了建筑—— 空气是灰泥, 光是石头。
他不高声呼喊, 他构建; 他不怒火中烧, 他提炼。
而当他离去时, 现代艺术已悄然转向—— 转向抽象, 转向设计, 转向那条 他早已默默划出的边缘。
所以请记住他—— 不仅是因为一幅画, 不仅因为那无数的色点, 而是因为 光芒之下的结构, 奇迹背后的头脑, 那位让色彩 歌唱的建筑师。
附:《新印象主义大师——修拉》/何政广主编,一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5.1(世界名画家全集)
吴砺 2025.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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