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尔尼纳铁路:从司机的窗外,越过世纪的轨迹
——观《瑞士伯尔尼纳铁路全程全景列车之旅(司机视角,2022-07)》
第一部
一
两个小时—— 一段从山地列车驾驶室 捕捉到的旅程。
发布者写道:
“伯尔尼纳铁路—— 阿尔卑斯的窄轨, 从圣莫里茨到蒂拉诺, 降落一千八百二十四米, 坡度千分之七十, 隧道,桥梁, 从低地平原驶向冰川之光。”
2008 年列入世界遗产。 窗外闪过 Lago Bianco, Lago Nero, 还有 Ospizio Bernina 的白色呼吸。
如果想再坐一次 这样的老式列车, 恐怕必须去瑞士了。 想想就觉得有点好笑—— 怀旧的起点 竟已被现代性悄悄挪走。
我是公路、铁路、天空上的 贪婪观景者。 四年前在山西, 十二天大巴行程, 每天写下五千字的游记, 在车上睡眠总共不超过一小时—— 只为车窗外的风景。
视频的前十分钟—— 山像家乡的山, 只是没有塑料薄膜, 没有纸屑 在眼角闪动。
它让我想起 二十年前的加州—— 老同学凌吉武开车, 从洛杉矶到旧金山, 六小时的路, 走了十多遍。 挡风玻璃是银幕, 公路是电影。
这里的房子 三四层高, 各自独立。 四十年前 我们会叫它天堂。 现在 只是另一条有人居住的山谷。
车厢顶部斜设的玻璃—— 让你看到峡谷之巅。 中国的山地大巴, 为何没有这样的设计?
一条孤独的铁道, 在寂静中延伸。
一小时零六分—— 看完一半, 另一半留到改日。 然后—— 三年过去。
二
今天, 我回到第二小时。
今年六月, 我坐夜车从西宁到拉萨, 听从旅行社女老板的劝告: 夜十一点发车, 傍晚抵达。 天不亮便起身, 坐在过道一整天, 看够高原的光。 游记至今未动笔。
现在是伯尔尼纳的驾驶室视角—— 电驱的低鸣, 阳光铺在森林和裂岩上, 弯道处金属的尖叫。 我一直喜欢 坐在车头的感觉。
隧道, 阳光的出口, 岔路上等待的列车, 一抹绿色的水面—— 很快又消失。 第一朵白云 浮在山口之上。
忽然想到: 为何不把驾驶室的画面 实时投到车厢里? 像飞机的舷窗影像—— 但面对群山。 游客就能看到 司机看到的, 感受路的诗意。 这应该放在大巴, 放在飞机, 放在所有的列车上。 这才是 旅行时代的发明—— 可惜诺贝尔没有发明奖。
再入隧道, 再见青天, 黄绿色的山谷, 祖母绿的河道。 海拔二二五三米的小站—— 让我想起 西宁到茶卡盐湖的路。 雪舌垂落, 一片深蓝小湖, 风在驾驶室里呼啸。
三角形的山峰, 高山上的狭长峡谷, 却温和得不合逻辑。 我想停笔, 怕文字太多, 但轨道拖着我往前走。
没有村庄, 只有偶尔的小站, 一侧是森林, 一侧是干涸的白石滩。
灰色的小镇, 天空依旧醉人的蓝。 没有一片塑料—— 只有铁轨的锈色, 石头的真实。
下降到一七一四米—— 左边一条绿溪, 右边宽阔的平地。 长长的隧道, 我爱那种即将抵达的瞬间—— 洞口的光从小到大, 世界再度展开。
房屋出现了, 群山环绕的小城。 镜头退后—— 司机的座椅, 前方竟是断头路—— 低墙之外一片碧湖。 若司机此刻打盹, 整列车都要泡矿泉水。
瑞士式的幽默, 安然立在石谷里。 若不是这段驾驶室的影像, 匆忙下车的游客 永远不会知道。
第二部
它诞生在另一个世纪—— 那时,跨越阿尔卑斯的想法 既是梦想,也是计划。
1908 到 1910, 人们在岩石里刻下一条窄轨, 将圣莫里茨与蒂拉诺相连, 不是为了煤, 不是为了军队, 而是为了旅行者的眼睛。
没有齿轨—— 只有钢与摩擦, 爬升与下降 一千八百二十四米, 坡度陡得 让人感到肺里的呼吸在变重。
用早期的炸药凿山, 在山的肌肤上画出 螺旋的曲线, 隧道像憋住的一口气, 在光与光之间。
它生来 就既为美丽,也为需要, 在“观光铁路”这个词 被用滥之前, 它已经这样存在。 于是—— 一个世纪之后—— 它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列入需要守护的遗产。
司机视角的影像 不是宣传册, 不是带解说的导览。
它是两小时 不间断的真实, 窗户的眼睛 从不眨动。
你坐在司机的位置—— 脚下是钢轨的低吟, 隧道的黑, 突然出现的祖母绿湖水 在转弯处消失。
冰川倾泻入视野, 白云悬在山口, 铁轨在空旷中 吐纳着稳定的呼吸。
这里,节奏属于大地。 山谷与桥梁 决定速度, 影片听命于它。
草地上没有塑料, 画面里没有急促的剪切—— 只有缓慢、精准的诗意, 在工程与天空的交汇中延展。
你开始觉得 自己看的 不是一列火车—— 而是一百年前的一个念头, 它依然在前行, 依然在地球的脊梁上 连接着世界。
附:
吴砺
2025.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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