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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的水墨,影的庙宇:郎静山沉思录
——观《认识100位摄影师 22/100》有感
一
他们说—— 郎静山(1892—1995), 中国最早的摄影记者, 集锦摄影的开创者: 暗房里的拼贴, 多重曝光如同笔墨的叠染, 让镜头学会了 山水画的语法。
《湖山揽胜》—— 一份野心的见证, 在这里,摄影试图 再一次化身为绘画。
我看见那些影像: 七只小船漂浮, 深浅不一的剪影 在画面上斜斜展开。 远岸几间房屋, 仿佛悬浮无根, 吐露出水乡的淡香。
一支长竹筏 斜切入画面, 商货压在波光之上。 竹帽下的船夫, 手中的长篙 顶住水势—— 那是生命 在河流里奋力前行。
他是最早的合成大师之一: 局部曝光, 涟漪闪烁如墨染, 浓雾渐散,显出山影。 枝头的鸟, 与月亮相对而立。 这一切如此接近水墨, 奇迹不仅在影像, 更在他手艺的细腻, 岁月中积累的耐心。
十万张底片, 一个世纪的档案, 一份馈赠, 一部银盐与光影的遗产。
然而—— 心底也有惋惜。 中国水墨的诗意, 本就有限。 他终身的模仿, 让自己的影像 失去了可能的新境。
但他仍留下一个时代: 封存在底片中, 镌刻在纸张里。 他的努力, 他的坚守, 他的馈赠—— 是他留给我们 最好的礼物。
二
他们说—— 郎静山 举起相机 好像执起毛笔。
在他手中 光化作墨色, 山峦在重叠的阴影里浮现, 小舟漂荡 如书法的笔画 掠过静止的水面。
他并不追逐 瞬间的闪逝, 而是以耐心构筑: 底片重合, 曝光叠映, 雾气被召唤 自千百片影像之间。
山水的精神 在此复活—— 散点的透视, 呼吸的空间, “计白当黑”的智慧: 留白, 让虚无自己开口。
与此同时, 在遥远的西方, 斯蒂格里茨,斯泰肯 将镜头柔化, 把照片 披上油画的外衣, 渴望获得承认。 他们的月光池塘, 他们模糊的寓言—— 是摄影 向古老艺术 寻求合法性的祈祷。
然而斯特兰德,韦斯顿 转身而去—— 宣告清晰, 宣告锐利, 宣告现实的形体 才属于摄影本身。
而郎静山 选择了另一条路。 不是油彩, 而是墨迹。 不是西方的神话, 而是中国的山河。 他留下美, 留下世纪的档案, 搭起传统 与现代镜头之间的桥梁。
然而—— 在这辉煌里 仍有边界: 一生的模仿 或许关上了 发现的新门。
但他的影像依然在—— 万千底片, 如同静默的庙宇。 光在其中跪下 朝向墨色, 轻声发问:
摄影是否永远 只是绘画的子嗣? 还是,某一天, 会用自己的声音 说话?
附:
吴砺 2025.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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