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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从东京湾到印度:测量地平线的王子——亨利·奥尔良的云南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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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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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东京湾到印度:测量地平线的王子——亨利·奥尔良的云南长卷



            第一部:阅读者的行旅


         一

读罢译者的序言,
我不由低声喃喃:英雄总是年轻。
他二十岁就出发——
而二十岁的我却在一口太大的疑问之井旁
转圈,连梯子都看不见。

他是失了王座也吃穿不愁的王子,
却选择去泥里、去水里——
蚂蟥、雨季、瘴气,
三十三岁在西贡的湿热里谢幕。
为什么?因为“山在那里”。
这句话什么都没说,又把一切都说尽。

朋友问我:为什么如此爱书与做笔记?
为什么地板会被未读之书
垒成一条天际线?
因为不伸手去开,纸只是一堆纸;
因为搭扣一响,一张声音就进门——
而我开始与它并肩行走。

今天,他用脉搏换来的书
就搁在我肘边。
他能感觉到我在他的句子上注视吗?
值不值得?
没有一个统一答案能合身。

神迹更单纯:
一个由名词铰链成的门豁然敞开,
一个世纪叠成地图。
我随他从红湿的低地
走到像骨色的高原,
从“河梯”走到“印度”的观念——
一个陌生人,逐页变成同路人。

青春攥紧了描写的喉咙;
他的篇页充满树汁与雷声。
是的,他的帝国跟着他,一路炸刺——
想在有人呼吸的地方插旗。
是的,富家子的小脾气也会喷火。
但那目光真诚,
一见稻梯便屈膝,
一听马颈的铃就唤作“音乐”。

我读书不是为了替世纪开脱,
而是为了拓宽正史未曾记下的见证。

“何用?”
每个生命不过一方小院;
书替墙上切开侧门。
若只想守住自家灯火,
这些页对你就是夜;
若想要异地的天气,
请带外套——风是真的。



二|行者小志

亨利·奥尔良,1867—1901:
摄影师,地平线的猎人,
一位丢了椅子的王的曾孙。

印度三角洲,尼泊尔洗净的光,
西伯利亚的铁,中国的尘,
邦瓦洛如影随形——
抵近拉萨,入川入滇,
直到河内的棕色河口。

七千公里磨进银盐,
瓶中是装起的气候碎片。
又非洲,又亚洲,继而一场热病——
潮湿里关上最后一页。

他留下几本书,
足以震一震地图,
让空白掉墙皮。



三|云南:一串画框

先从地图——志向像一根手指,
在殖民地北侧的白地上划线,
把河名做成护照上的戳记。

回程不走旧路。
沿着谷地扶摇而上,
直至“西藏”的线在光里变细,
再偏西,穿针引线通向“印度”的意念。

蔓耗,桅杆如林——
旗子红到像黎明,白偎着蓝,
羽毛插在索道上,
竹楼立在细脚上,
对岸是一阶阶阴影的石梯,
村庄像一口被阴凉托住的水井。

村名叫“米场”,
河道像一支学会唱歌的句子转弯。

我们雇了七人。
李,个子矮,英俊一脸雀斑,
一叫“马锅头”就应——
他会钉掌,会煎药,
也会把七个银元
换成三十天的行进。
我们信他,因为路在信他。

离河越高,植物越换:
鼠耳小草,像羞涩的报春;
矮杜鹃蹲在石边——
高天的殿里也有低祭台。

傍晚:金把山脊缝合。
风软下来,头马颈上的铃
替白昼说完最后一个漂亮的谎。
不知哪处的口哨像风笛回身;
女人把鸡叫进睡眠的语言。
黑,像慢慢落下的盖。

梯田:用水筑的阶。
每一块田都是一面镜,
每一面镜都是抛向太阳的币。
此地艺术的秘诀是水平线:
手、脚跟、泥、耐心与年。
一面坡,变成了一首横线的赞歌。

一条路切过布满仙人掌的疤壁。
无风时,崖草抬起羊毛背;
有风时,齐齐弯腰闪烁——
一件金色大衣,
贴合了山的肩膀。

夜里:两把三弦把哀伤拉长,
女人像逗号蹲着听;
屋脊上男孩拨几下和声,
天用蟋蟀的语言打拍子。
无话可说的语言就是静。

再到红河,忽然——老挝。
空气淡淡的香草像焚香回身;
春姑娘抖了抖百褶裙,
一位只被嗅觉看见的美人
从身旁走过,留香作证。

河岸像雪落成的花;
槟榔写着高挑的音符;
罗望子晃出干净的阴影。
走过灰色峡谷,
像从阿拉丁的阴穴
一下踏进园圃。

“让我亲吻大地”——
他写,我在纸上与他一同跪下。

迤萨,几座小山散开小镇:
白的平顶,灰的脊梁,
一团团的竹林,
开白花的大树在亮墙上抖影。
右边是水田的一块垫子,
左边一排练就冷脸的山。
富饶躺在谷底,像一头绿色的兽。

近黑水,竹子高举,穗端黄须抖抖。
榕树把根跑成溪流,像木做的珊瑚;
弯下腰的棕榈在风里梳绿发。
紫花堆得看不见树,香气在空气里争辩。
他抬眼,同一口气里
看见印度的苦行、希腊的圣山;
一个词悬着:涅槃。

桥像一笔轻快的信心:
在水面二十米的空处一横,
两端是中式的灰白小楼,
像书页层层叠叠。
北方的雪把水送来,
一路改口,到了交趾支那
才把“湄公河”的长句说圆。

金日——英国人有这个说法。
山在洗净的空气里自我打扮;
连草都磨出锋刃。
五月穿上亮衣走来。

我们抵达一条当地叫“漾濞”的河。
红水静到像不动,
巨石把影子拴成风筝。
对岸村庄干净得像新洗过,
田块缝合着绿与赭,
坡上铺了像睡眠的杉林。
此处之美,多半在夜里亮。

再攀,一个垭口忽开——
洱海像一只眼睁开。
东峰踩进湖,
西峰与水之间留两三公里平野——
黄绿格成披肩。
阴雨时,它只是事实;
一线日光到来,
它就成“降临”——
像神指上的银甲。
赶马人一路放声;
天堂,原是人心里早就知道会有的地方。

啊,古老的中国——
木神疲倦的眼,
从不忘走路的江水;
突然涌起的关于时间的疼。
“有时我想逃回西方,
回到像晴天的希望。”
读者啊,这一句里,藏着一个世纪。

卵石上宿营;
悬崖划出倒三角的天;
萤火虫像思绪忽明忽暗;
溪水替众人说话。

怒江像一队骑兵到来——
灰石为垛,水鬃翻雪。
枯树被漩涡翻卷到低处,
堆成一片犹疑,随即忘却,再度奔突。

一个洞——先是传闻,后是嘴。
无佛,无烟,
只有滴与回响与“第一处庇护”的眩晕。
洞外,圆顶的杜鹃,
两色的落叶松——
下段黝黑,上段碧绿。
有时雨是盛景的对的画框。

驿路上俯看:
湄公一抹黄沟在脚下郁闷,
与怒江的分水岭
像一条被天气磨亮的灰念头。
白云岩的词从奥地利飞来——
“蒂罗尔”轻轻落在一脊云上。

夜在发夹弯里生根:
黑山把月亮捧成一枚硬币;
火把窜起,女人入圈;
静默带着木烟与牛奶的味道。

茨菇之后,松林密成一个拳头,世界收紧。
北望,雾散,雪把语法慢慢写清。
村上方谷名“扎南龙古”,
风景走了,名字还在走。

峡谷像一本在指纹处被掰开的书。
岩层自顾自朗读;
水放下一把可以“用耳攀援”的梯。
在此与湄公的长句作别,
向西,起新行。

晨起:云团浮在松海之上;
两大江的分水岭用天蓝写出一条清线。
正午帷幕合上——
舞台道具交给记忆保管。

十月的硬币:又是金日。
脚下山坡俯冲向独龙江,
黑压压的云杉像一丛丛矛。
西北,山系起立互扣;
边界是身体能理解的墙。
空气开始说新语——
季风与祈祷的语法。

身后,残阳把血抹在脊线,
新雪收起那一点私语。
两峰间的V是窗——通向另一条水脉。
安邺峰上一点白光,
远处竖着一块像直立的面包的巨岩。
传说:怒族摇篮。

我们忽然会深呼吸。
距离替我们造出更大的肺。

夜合,歌不止。
五堆火,歌声像绳子抛过寒冷。
带着饥饿睡去,盼黎明的下一句更美。

瀑布——六十到八十米——
挂下一幅白帘,
在河湾抛出项链一样的水雾。
最后高脊上两角岩,
像摩西额头的火焰。

林缘的斜坡扎营;
烟停在树冠,
月光把树影拉成不定的巨人。
不同山头的夜莺互相问答。
这里的静并非世界缺席,
而是世界侧耳倾听自己。

诸河亲口教名:
澜沧,急;
怒,怒;
独龙江,弯且碎石铺底。

后来——洛纳姆清得像水晶,
藤蔓如辫,巨蕨如故事。
香蕉树举着灰色的花萼像火把,
棕榈展开白昼。
“像刚果。”他笑——
“但空气被洗了两遍。”

一群白蝶朝同一方向飘——
缅人说:睡者之魂。
它们是否带着我们的脸,飞进别人的梦?
森林里三位欧洲人,
蓝衫挑夫哼着负重的调子,
头缠黑线的部族赤着上身——
我们跌倒,又站起,继续。
好奇是一种也会灼烧的饥饿。

村边只留一株老树,花团像火。
山在叶里变软,色从绿滑到黄再向晚蓝。
两脊间的缺口——通往莫阿姆,低地肥美。

洗过,草地为床,
长长的落日指着念珠:
玫瑰,蓝绿,再回玫瑰。
云山像海中诸岛悬空;
东边丘陵压出几近黑的紫。
眼睛出于渴望编造确定——
雪羽,或雪崩的颤。

在荆棘与石头监狱里待了多日之后,
躺下张望,是一种赦免。

在河边——
金与天蓝的细纹在暗色经线上游走;
竹在近岸浮动,
一只独木舟懒懒像是周日。
女人成群,裙子带起小风;
牛群抬着重脚涉回村。
谷仓像几个会思考的孩子排在岸上。
灰色佛塔倾身,
把画面轻轻推向祈祷。

一切不经安排而和谐,
艺术藏在姿势与纹理里,
像老挝,宽厚而轻盈。
“万物静观皆自得”,
此处可再吟。

清晨大雾。
雾散,山露真容——
新雪的白在灰岩上写下清清楚楚,
与洗透的蓝天相互和鸣。
几朵白云在山脚闲悬,
那峰一时像没有重量,
像贴在天幕上的影像。



——他从此走进他自己的书。




第二部:探险者的回声


他诞生在地图的起点,
在吊灯、石柱与继承的沉默之间——
却选择了帐篷上雨的喧响,
选择那些尚未被命名的河流的喘息。

国王的曾孙,
他继承的不是王座,而是“别处”的疼痛。
他用鞍疮换走丝绸,
称之为科学,称之为热爱,也称之为看见。

他离开巴黎,
带着一只像心脏一样颤动的罗盘。
每一次远行,都是对安逸的赌注;
每一张照片,都是光的祈祷。
三十三岁,他倒在西贡的热里——
但文字留下,
像钉在纸上的昆虫那样发光,
美丽、注定、不可或缺。

《从东京湾到印度》——
是一句行走的句子,
一道穿越亚洲的弧线,像伤痕一样闪烁。
他越过群岛与三角洲,
越过云南的烟绿与雾色,
那里的梯田升起,像没有副歌的歌。
这本书是一张由天气写成的地图:
风、色彩、铃声与雨,
惊奇的语法。

他写下帝国无法书写的部分:
农人的耐心,
薄雾中骡铃的音乐,
山的谦卑,它们从未学会夸耀。
即使他的笔仍说着征服的语言,
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学会屈服。

你能听见那双重的声音——
帝国透过他发言,
而那个男孩,在其外侧倾听。
每一页都以宣告开始,
以忏悔结束。
他画出边界,

附:
《云南游记:从东京湾到印度》/(法)奥尔良著;龙云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6.8




吴砺
202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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