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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两岸之间低语
——聆听李斯特《秋风瑟瑟》之后
一
秋风, 在原野间低语—— 那声音比悲伤更古老, 掠过枯黄的草, 掠过荒芜的牧场, 在那里, 时间独自放牧。
记忆漂浮—— 春天曾在此闪光, 爱情曾在心门前 轻轻倚靠。 如今玫瑰已谢, 花瓣飘入暮色。 唯有歌声记得, 哪怕身体已忘记。
钢琴起始—— 一波又一波, 像海潮在歌声下呼吸。 有时,歌声漂浮, 像小舟在浪上; 有时,沉入 音符之间的寂静。 时间被拉长,又折叠—— 流动的节奏 化为一声叹息, 一年之脉, 在瞬间缩成呼吸。
对我而言,来自东方的听者, 这首歌有点遥远—— 它的哀伤穿着陌生的衣裳。 我不熟悉 以旋律诉痛的方式; 我们的歌更简单, 更贴近泥土。 然而钢琴在说话—— 我能感到它的颤动, 光影起伏, 在另一颗灵魂的海面上。
那感觉, 像看见一个异乡女子—— 她的面容被异风触过, 她的衣裳闪着我说不出的色彩。 然而我一眼便喜欢上了—— 那形,那姿, 那在暮色中 缓缓燃起的柔光。
二
歌声开始—— 不是表演, 而是一口呼吸。 声音的潮汐 轻拍着记忆的岸。
钢琴是海, 歌声是一叶小舟—— 有时上升, 有时停泊。 那深到极处的寂静, 便成了思想的声音。
秋天在每一个和弦里流动。 消逝的,不只是爱情, 还有时间 曾赐予梦的温柔许可。 玫瑰坠落, 唯有风仍记得。
这不是舞台的盛景, 而是一种向内的言说—— 一种克制的语言, 一种被结构驯服的情感, 一种将沉默 化为音乐终极形态的艺术。
对于来自远方海岸的听者, 这歌如异域的风—— 它的哀伤 穿着陌生的衣裳。 而我们的歌, 生于泥土与脉搏, 说得更直白, 哭得更轻易, 无需翻译。
然而此刻—— 在浪与词之间, 一座桥浮现。 钢琴的潮汐 成了普世的语法—— 呼吸,释放,回返—— 忽然间, 连沉默 都被听懂。
于是这首诗 伫立在语言交汇之处: 一半由节奏筑成, 一半由思索构成。 它承载东方的感性, 也映照西方的内光—— 一座由“聆听”搭成的桥。
而那风, 仍在两岸之间低语: 美, 从不属于 任何单一的世界。
附记
这首诗写于聆听李斯特艺术歌曲《秋风瑟瑟》(Es Rauschen die Winde)之后。 那旋律如秋风拂过心灵的边缘——既抒情,又内省, 令人感受到欧洲浪漫主义中那种“被理性驯服的情感”。
对来自东方的我而言,艺术歌曲的表达方式总带着距离: 它不像民歌那样直抵人心, 而是需要穿越语言、结构与文化的纹理。 然而,正是这份隔阂, 让倾听成为一次深思。
这首诗试图成为那条通道—— 在不同语言与审美之间架起一座桥: 让旋律的共通性、呼吸的节奏, 超越文化的界限, 让风的低语被两种世界同时听见。
附:
吴砺 2025.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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