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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09-9-13 00:4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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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私合营以后,除了“三反五反”以外社会还比较安定,爷爷在工商联工作拿工资,生活比较稳定。父亲辍学回到老家在农村合作社当记工员,妈妈也年轻能干,全家连我只有四口人,按当时的收入情况堪比现在的小康。当时爷爷才五十出头,身体状况良好,而且我还小需要有人照顾。爷爷在亲友儿媳的支持下就继娶了我的后奶奶黄氏。
这个奶奶的老家离我家只有二里路,丈夫病逝,一生没有生育,比爷爷小几岁,到我家后全家都对她很好,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在我家是幸福的度过晚年的。-直活到七十多岁,高兴地看到了我结婚。尽管她自已没有生儿育女,而我姊妹弟兄有四人,都是她带大的,同样享受着无穷的弄孙之喜和天伦之乐。
我小时候不算乖孩子,但奶奶却特别疼爱我,在我的感觉里那种爱是无法复加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上怕碎了。我爸妈要是打骂甚或管敎我,奶奶都是不答应的,似乎我是她-人的专利宝贝。爸妈无论有理无理都是无理,孙子都绝对有理;而爸妈也总是在她的责怪声中退让。
如果有人挑逗她,“儿子又不是你养的那么疼孙子干什么?”她就会马上拉下老脸,“继儿不继孙,孙子就是孙子有么两样?”说到底我就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最大的希望,精神的寄托。如果问老人爱孙子的理由,那就没有必要了,对孙子的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孙子就是好!要问怎么好,她可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怎么笑,怎么说话,怎么走路,头怎样,睑怎样,手怎样,脚怎样,怎么会吃,怎么能喝等等,就是天上的仙童也无法与她的孙子比美,比能.
奶奶没有文化,但很聪明,挑花绣杂,裁剪缝纫都是远近有名的顶尖好手.有人请她上门做针线活儿,只要我不上学,她就带我去,目的是让我在人家吃好点。在家时,桌上有点好吃的她总是先挑给我吃,自己却舍不得吃。她在人家做活的微薄收入大多给我读书零花了,过年她给我的压岁钱也是村里孩子中最多的。
奶奶很节俭,有时近乎到了苛刻的程度。有件小事现在想起来仍然很有趣。我四五岁的时候,爷爷在新安老街上班,晚上要值班,很少回家。我和奶奶去看他,走到半路我说我要屙尿,奶奶立即不许,哄着我说:“好孩子,把尿忍着不屙,到场才屙,尿是可以浇菜的,屙在路上费了太可惜”。奶奶的话是不该不听的,忍呀忍着-里多路,这对于-个小孩子来说可不是件容易事啊!我记得我成功了,爷爷知道后他不怎么纵声大笑的人也笑得前仰后合。倒是让我莫名其妙,不得不陪着爷爷笑-笑。
后来奶奶老了,小脚行走不方便,不小心跌了跤,手摔成了骨折。老人心疼花钱,不愿上医院去看,觉得活不了几年还浪费家里钱,不值得。现在想起我心里还堵得不是滋味,实际上是手腕处错位花不了几块钱就能治好。我们做后人的为什么不坚持给她治疗呢?奶奶听人家胡说,用煤油和盛有死人棺材里的石灰敷在伤处,不两天手腕子全溃烂了。但仍然不上医院,半年多不能梳头穿衣。都是我帮她梳头,穿换衣服,洗脸抹澡。此时我很自豪,我长大了终于能帮助奶奶做点事了,也不负奶奶那么疼我,可是我的孝心哪及她给我的爱心的万分之一哟!
我渐渐长大了,己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农村己到了订婚的年龄,可我就是东不成.西不就。奶奶很着急,逢人就求:“把我大孙子讲个亲吧,我家不是不懂事的人家......”。然后非请人喝杯糖水,算是对人家的托重。尽管我对自己的未来并不那么悲观,甚至还有点“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壮怀;然而,每当看到奶奶那样低声下气地为我求亲,心里还是象打翻了五味瓶,感激、悲伤、彷惶、惆怅、迷茫......一齐涌上心头。
后来我与本村的小名叫大毛的姑娘交上朋友,进行了八年的拉锯式恋爱,最终还是分手了,那是后话。可在当时还在酣畅地演奏着恋爱进行曲。有-次,大毛和几个姑娘一起经过我家门口,被我奶奶看到了,对于奶奶来说这可是天赐良机,马上拉住大毛,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大堆好话,一直要大毛点头答应这门亲事,才肯放她走。第二天大毛告诉我,奶奶把你的聪明.孝顺、懂事、能干.......凡是天下小伙子的优点都给你了。哈哈,真让我们美美地乐了一通。
而今我已儿女成群,孙子、外孙亦能骑上竹马娶新娘了,可是一想起离开我们已三十多年的奶奶总是满眼泪花,思绪万千。
爷爷同样的疼我,只不过爷爷有工作,相对带我玩,抱我耍要比奶奶少很多很多,但他在我的幼小的心田里播下了无尽的关爱,莫大的希望,永远地扎下了根。
如果说我记事早,不过三四岁吧,倒不如说爷爷奶奶的关爱太多太深。记得有一次,妈妈给爷爷炖了罐汤,父母走开了,大声地叫我走开,我根本不在乎妈妈的训斥,干脆钻到爷爷的两腿中间,仰着头,张着嘴,像个嗷嗷待哺的乳燕。爷爷没喝上几口,就俯下身来,把汤一口一口地喂到我嘴里。临了,我饱了,实在不想吃了,爷爷低下满头白发的头在我的额头上重重地擂了擂,慈爱地揭起我的围兜,拍拍我滚圆的肚子,舒心地哈哈大笑。然后再往罐里加些开水,有滋有味地喝起来,而我呢却不懂事的走之夭夭。五十多年过去了,当时吃的是什么,喝的什么汤,是红豆,绿豆甚或什么肉之类早已记不清了;而爷爷爱抚的神情,拍打我肚皮痒痒的感觉,和爷爷满足爽朗的笑声却真切如昨,恍如眼前。
爷爷的工作经常调动,十来年调过三个地方,呆得最长的是蛟宕口,就是我读小学的地方,所以饿肚子的年代我就赖在爷爷那里,他是工作人员每月有二十一斤米供应,家里揭不开锅要拿一部分回家,爷爷也要弄些野菜豆渣之类掺和着我们吃。所以我和我的一家除了三弟以外没有成饿死鬼,
爷爷对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如果把我一生的工作算作过得去,那爷爷接受五一奖章也不为过。那时候,各行各业都要支援农业,爷爷作为小负责人经常送货下乡,田间地头。近六十岁的老人,从来没有挑过担子,他个子高却很瘦,象根竹签子,我看他挑点货象是舞台上挑花蓝,摇摇晃晃随时会跌倒。每次回来腰间贴着盘口大的狗皮膏药,肩膀红肿得象是刷过红漆,苟偻的身子象一把逮黄鼠狼的弓。其惨象活脱脫地谩画中的老乞丐。但仍然日复一日的坚持着。晚上回来要对帐,一分二分伍分的破纸币要沾贴,用熨斗展平后每一百张扎起来。货架整理,店堂卫生,洗衣做饭这些事都得早晚做完。
有一次月终清资盘点(就是每月清),剩下几块饼干,他的同事我喊程爷爷拿给我吃,爷爷马上制止,公家的东西不能乱拿的。还有一次清资,不慎打泼了酒,本来不是他抬的,可他仍然坚持自已赔,诸如此类平凡小事不胜枚举,“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贪小利,则大事不成''的家训则一直影响着我们。我要考初中了,也是第一次出门,除了给零花钱,还特地准备了手纸给我带着,交待,到一个地方必须把厕所先找到,以免慌不择地的出洋相;还有问路要有礼貌,大还大小还小,有钱难买回头望等等出门常识.都一一交待,让我终生受益。
文革中,爷爷虽然德高望重,没有批斗(那时贫农被整死的也不在少数),但仍然要在早晨请罪,胸前挂个姓名牌子,站到大路边,实际上是侮辱人格的精神折磨,不过没有搞多久,造反派去斗走资派去了.每月要到大队交思想汇报,别人家都是老人家自已去,我主动要去替爷爷交。这在当时是要有很大勇气;在我的记忆里,自小长到二十多岁没有为爷爷做过任何有益的事,哪怕是送一杯水,装一碗饭,夹一块菜,没有向爷爷说一句问安祝福的话,没有给爷爷打盆洗脸水,倒过一次洗脚水;就是代爷爷做的这点小事与爷爷对我的恩爱相比,只是泰山底下的不入眼的尘埃。爷爷呀,你会瞑目吗?写到这里我己泪水涟涟了啊!来生还做您的孙子,一定要做孝顺懂事的好孙子,九泉之下的爷爷您能原谅我您能答应我吗?!
爷爷近七十岁了,每天早晨起来放猪,接猪屎猪尿,无论刮风下雪从不间断,一直坚持到生病不能下床。
老三届的学生全部回家务农,出身好的招工的招工,参军的参军,最差的也能当个民办老师,而我出身地主,有什么出农门的事儿都是不可能的,故而成家也无从谈起,当然与我的不马虎凑合有关,爷爷去世的头一天晚上把好亲戚喊到病床前,叮咛他们无论如何要把我讲个亲,每个在场的人都含泪答应;我说爷爷放心,我有能力找到我认为可以的人。爷爷没有光泽的眼眶里充滿了晶滢的泪水,一会儿就昏迷了,第二天回光返照,已不能说话,用手无力的指了指床头的书箱,我立即会意,在箱子底报纸下面找到了三百元钱。他放心的合上眼,安祥而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在一般人眼里爷爷只是厚道的平凡的人,而在我心里他是我最尊敬最伟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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