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北行（六）（七）

吴砺

闽北行

                                                                                          （六）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我就起床在旅馆边的泰宁县城老区转了一圈。给我印象很深的是尚书府。大宅围墙四周有石条砌成的水槽，槽中清澈的水流很激，绕宅而行。有妇女站在水槽中洗衣。这真是古代极富有诗意的一种建筑设计，这样可防火，平时洗衣洗菜均可用上这种取之不尽的天然的自来水。屋宅边有清流激悦的流淌，这本身就是形成一种充满诗意的环境啊，而且这亦极大方便了古人的生活啊。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屋设计。其后听同行的学生说，福建山区很多人家都采用这样从山上引下泉水或溪水环屋而行。

因为时间太早古宅尚未开放。四周墙砖青黑显得这里年间久远。周边的老街上还有一些老屋仍住着人家，其屋内木质结构已残破不堪。现在老屋住民大概很少有人再愿花钱用木料修理老屋中的木式建筑了，然而这黑乎乎没有被新漆重新刷的老屋看上去让人感到十分压抑和破败，它似乎已无法与现代城市那些普通的水泥建筑房间光线和舒适度相比。

另一条老街上旧屋基本上都被荒废了，其土墙大多倒塌，只有木柱支撑的木制二楼楼阁还算完整，不知是不是去年的大水将这些老屋的土墙全都泡塌了。看上去这些老屋现在已无人管理了，让人十分心痛。当地政府真应该动用政府的财力重建和装修数十间老屋，为后人留下一点可记忆的过去啊。

泰宁城中这些老街上人家的大门多是开放的，正厅中总是供有香火。这是泰宁的一个特色吧。

不远处大河的岸边建了一个小广场专门介绍中国古代科举制度，这在国内十分罕见。

因为泰宁在南宋出过两任状元，这里的状元街又出过几十个举人进士，这对当年人烟稀少，城头能听到城尾的咳嗽声的袖珍式的小城实在是值得感到荣耀的事啊。

是啊，在这个最偏远山区，若读书读好了就可走出这极为荒凉的山区，这里老百姓的子女一定会是世上最勤奋的学子啊。

早饭之后，旅行车将我们带到了大金湖。大金湖是一个人工水库构成的湖面，它将一群所谓丹霞地貌特点岩石山崖变成了水中的一座座孤立的小岛。水面有些黄，旅游船带着我们在水面航行前去几座孤立的山崖景点。

湖面中一些低矮的山丘与水面交界处裸露出水位下降后一层特别鲜艳的红色土壤，山丘上年青的树木长势特别繁茂，令人想起盛夏时节抽穗前水田中浓绿的水稻。

那水面中耸立几十米或上百米高的山崖上灰黑色层表面与表皮脱落后露出红色岩面相杂，象长满地衣的泥塘表面被太阳晒卷了皮后一样不整齐。这些垂直崖面山崖群象一组丑陋的史前巨兽，实在谈不上有什么美感，只是让人感到惊奇和震惊。

走上小岛，不断发现这些屹立不倒的山崖多是沙石崖，大石子和土混合形成了天然的混凝土结构。我们从一个山崖脱落形成的巨大崖石间隙中爬到山崖的顶部。这里的狭缝被称为“一线天”，因为从狭缝中看天空自然只能见到一线天空，很多旅游区都有类似的景色和浏览点。

这里曾是大海，部分泥土沉积过程形成了这些混凝土式较硬的土层，随着海底升至地面，那些松软的土壤早已被雨水冲刷走了，只是在地面上留下这样巨大的结石块，只是它们仍是较为松疏的沙石崖，只能靠下层崖土支撑，一旦下层崖体受损松脱，上层的岩体会垂直的剥落下来。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所谓丹崖地貌，不由感叹人们开发这样景色作旅游点是不是想通过呈现大自然年轮痕迹来嘲笑我们人类自身的短命？

大自然使动物长出眼睛这是永远无法理解的伟大奇迹。光应当是存在的，否则我们照相机就不会拍出与我们看到的同样景色。我不由怀疑我们的眼睛看到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因为冷静想起来这大自然实在是过于神奇，创造了我们这样能感知万物的生灵！

欧州城堡般的山崖，上面长有茂密的绿色树冠，黑乎乎崖面，这所谓的丹霞风貌实在大自然中最丑陋的形象，如同我们人类中的丑人。

我们又来到一个小瀑布崖体旁。城堡般山崖，山崖下有茂盛仓促向上生长的竹林，岸边还有弱小的水流构成了十来米高几米宽小小的瀑布，据说这水流四季不枯，而且是从遥远一千多米高的高山流到这里。大概这里的过去实在是人迹稀少，景点工作人员编不出什么传说与故事，只好从外地请来苗族表演队做些表演来充实景点内容。

我坐在游船上静静注视这瀑布和黑黑的山崖。湖上的风很凉，满眼都是游人。那崖体上方云与蓝天看上去真的很美，尤其它们衬着那山崖顶上树木的倩影时。我的心此刻变得很静。

                                                         

                                                                                     （七）

下午二点旅游车开始返回福州的行程。

为什么这里叫红土地？这过去沉淀在大海如今成为陆地的红土又从何而来？

不一会旅游车又上了高速公路，重新回到了群山的怀抱之中。相隔不过十来公里，所谓丹霞地貌已荡然无存，只是这里仍是红土地，路边裸露的土地仍是那样鲜艳夺目的红色。

汽车似乎一直在爬山，也许泰宁县城那里是地势最低的地方。是啊，我问过导游，大金湖海拔不过200米，从山上流下的水都冲到那里，在那里沉淀，然后再被冲刷，在地面上刻出那些奇特的地貌。

下午阳光下的高速公路两侧的众山似乎呈现出我从未见到过的雄伟磅薄的气势。

几乎每个山谷中都有那些病模病样无精打采的水稻田，显然尽管这里万山相连，人类还是在这里见缝插针地生存下来了，使这里成为人类密集的住居地。

这里山坡上毛竹让人难置信密集，它们应当是人类有意种植的竹林。

今天是这有巨大窗玻璃旅游车上观看窗外景色的最佳天气。天空中全是白色的云层，它们覆盖了大部分天空，仅仅在一些不规则的缺口中露出蔚蓝的天空，也露出了浓烈的秋天的诗意。

我在车上睡着了一会，醒来时瞧见远处有一片巨大城垛般的山体。

云层渐渐地布满了全部的天空，天阴了下来。

旅行车进入了雨区，窗外景色变得模糊起来。

雨停时，公路又进入了丘林地区。这里山丘横断面露出的仍是那鲜艳夺目的红色土壤，这就不难理解泰宁那些沉积土层为什么是红色的了。

这长达几小时山区行程中，只要有凹处或稍平整土地你就能看到人类在那里居住的痕迹：土地，稻田，这也许为什么这么慢长道路两旁没有大树，而且连大树树根都被拔光了。只要想想福建城市宾馆大厅中各种大树根雕做成的椅子！

这高速公路似乎一直建在山岗上，从车中望去，群山尽收眼底，它们如同一幅不断展开千变万化气势雄浑的立体画面。

公路两侧山上似乎都是种植了所谓快速生长的经济类森林。不时可见到整个山坡象拔光毛的鸡一样寸草全无，显然它们是被彻底剃光所有植被后，准备种植所谓经济林或茶树林的。

这高速公路汽车上比沿闽江边行走的火车上的视野开阔多了，看到的山势也宏伟得多，因为这条高速公路基本建在山岗上，而福州火车多是在山脚下江边行走。

太阳从云层中 慢慢走了出来。突然阳光照在山上一片梯田上，那里立即变得鲜艳无比，翠绿欲滴。山上一半明亮，一半幽暗，真是美极了，明亮之处都是仙境一般翠绿。

我从未象今天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过这么多的群山，也从未见到这么多的毛竹。

天色阴了下来，山上树林亦变得稀松了，显然这个地区山上人工痕迹比刚才那个区域少。

相比之下，美国加州山上的高速公路上两边就是太单调，太少人气，太寂寞了，而这里几百公路行程中山上每根草上似乎都沾满了人气。

这几百公里的山上看到的竟全是土山，不见一片岩石，真让我再次感到不可思议，难怪泰宁能有那么多海底泥土沉积层。

汽车又进入了一片雨雾之中，路两边修路产生的裸露地表仍是红土壤！相比之下江南土地永远是黑土地！

公路旁防护墙石块上稀稀长上了一层攀壁虎之类的滕类植物，其枝叶一串枯黄枯死一串黄绿色地混杂在一起，很是漂亮。

太阳又出来了，不知什么时间它的光线已带上了一点金黄色，显得特别明亮，大概是山中刚下过雨，空气透明度高。太阳完全西斜了，快到傍晚时分了。

两个公路隧道之间的山凹处出现了一阵白云般的雾气。

旅行车出了隧道后，山顶上仍有一片雾气弥散在森林的树冠上。

前方远山上方的云层中透出的一片阳光将下方的一片山体照得一片金黄色，山谷中还游荡着几块云片，那景色真的很美很美。

车快到福州了，山上裸露的表面仍是红色。

太阳快到地面了。山谷中出现一个中型城市。

太阳终于落山了，东边远山的上空出现了一小段彩虹。

旅行车回了闽江边。天空中涌满了灰白色的云群，只有天顶还有一片淡蓝色的天空。

右前方群山在已暗下来天空背景中如一堵灰黑色的屏风竖立在南方大地上。

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城市和尘世中了。

吴砺

2011.09.15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至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