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岭

吴砺

鼓岭

昨天去了一次鼓岭山道，今天想再走一次，尤其准备在鼓岭山上新发现的山道上走一次。

七点二十分抵达鼓岭古道起始点。走到标有200米山道处，福州市传到山上的噪声仍大得让人难以忍受。走到400米路标处即抵达一个小村庄前的旅店。我在小旅店前面一棵很大的榕树下吊椅上休息了一会。我注意到这平台下的山坡上有一条新建的台阶小路，就问两位正在水池边洗衣的女士那条路能不能到鼓岭。她们告诉我从下面转弯处的马路边就可以走上那条小道，从那条路也可以走到鼓岭上。

终于又找到了一条新的路线了。我退回到平台下的马路边，果然这里有一条向下走的石阶小路。小路降到山凹处又再上升。山下不远处是鳝溪村。大半年前我很想从鳝溪村小路走上鼓岭，结果那条小路在山溪急流中中断了，走不到对岸去。

这段山坡朝南，几乎没有什么树。小路上下起伏着向前，正合我意。这段小路上我只碰到一个下山的行人。山道是沿着山坡侧面修建的，几十步就有一个起伏，比昨天那条路情趣多了不少，昨天那条山路只是单调地上升。

回头望去，山谷中景色很美，对面山上多是灌木树丛构成的植被，象一个绿色军用伪装网布高低不平蒙在山坡上。

山沟中传来溪水的跌落声，有小鸟在不停地鸣叫。路上到目前为止仍只碰到一个下山的游客，这条路也许可称得上福州市最安静的山路了。

走到一个山道上的木制长亭中，这里有标示：海拔高度为237米。半年前我曾看到过这个亭子，可我在溪水那边过不来，现在可以看到一条石阶路通往溪道边，有石阶小路横穿过这条小溪。上次溪水太大，看不到溪水中的这条小路，上下找路折腾了一两个小时就是过不来。其实人生也是一样，某一个时期你就是跨不过道路上那个障碍达不到你想去的地方。今天溪水很小，可以从溪流中的石阶上轻松跨过了。

对面高耸山坡在阳光直射下，山坡上耸立的树木从绿色棉被般的灌木丛中长出，象一群现代城市中的雕塑，睡意朦朦地又象罗丹雕塑的穿着睡衣的巴尓扎克似醒非醒地站立着，它们的外轮廓上披着一层阳光，而身体落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这里还有这么美的一条山路，我在福州生活这么多年竟完全不知。这里美在山路边一直有溪流声，美在它一直在一个峡谷中向上行走。这里也许是福州市有最多数量小鸟鸣叫的山路。你不禁感叹，一个几公里长的鼓山山脉竟还有这样一个你以前完全不知晓的世界。

不时有阳光透过树叶空洒在幽幽的山道上，小鸟们热闹地鸣叫着，溪流在隐隐地奔流着。路右边松树树干之间露出峡谷灰白色的天幕，而峡谷正上方的天空是青灰色的，太阳在正上方偏右一点斜照在山路上。

右边有溪流在山崖上通过的45度角左右的三四十米长的天然切槽中，再几乎垂直地从深切出的石槽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形式的瀑布，它不是顺着坡面流下，而是在坡面切槽中流下。这应当是山崖形成过程中就有裂缝再通过长时间水流切割形成的。

这一段山路右侧没有树，因而视野十分开阔。向南方望去两道山岗雄伟地从东向西快速倾斜，近处上岗树叶苍翠清晰，而更远处山岗延伸到看不见的地面方向，它沉浸在一层淡白色的光雾之中。正东方向两边山峰靠峡谷的一侧几乎垂直竖立着，形成U型向西开放的山山谷。

又碰到一个山友，他热心地向我介绍福建山友常去的景点。我说这条山路也许是鼓山各条路中最美的一条，他不同意这个结论，他说白云洞那一条路线也很美。我说我在那里走的次数太多，都麻木了。

隐约听到一串快速银铃般清亮小鸟的叫声。这山脊上的小路若不是两边有树一定看上去很险峻。路边有小虫连续吱吱的叫声。回头向西就可以看到西方V字型峡谷和灰朦朦的福州市。转过U字型山道转到峡谷另一侧山峦的小路上。走在树荫中，空气变清凉了。

美是什么？为什么人类能感受到大自然山林中的美？动植物也能感受到大自然中的美吗？无生命之物产生的有生命的生物竟还能感受大自然的美，这其实是大自然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啊！

逐渐山路又落在山坡上，又可以看到右边另一段山谷了，树丛中可看到一个有两级台阶的小型瀑布。两个瀑布之间有一个小水潭，不过这瀑布形象不美，它们不高而且是从崖面上切出的线槽中流过，没有太多气势。太阳从头顶上微微斜照下来，石阶路面上有稀稀不规则的阳光圆点亮点串联着。

这个上苍让我们降生并感受到它的美，为什么又让我们最终消失离开呢？

再次看到两个山峰形成V字型的天幕，右侧山峦是巨大金字塔形的山顶。

山谷之中仍有溪流。

吹来一阵微凤，有些凉。

路边出现一片草坪，这大概是一小片荒地形成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水潭。山顶这一片路面很平坦，有几百米长，很安详地通向前方。向前看是V字型山谷，向后看也是V型山谷。

新砌的石条路面在刻有“祥云瑞气”的一块岩石旁中断了。我折了一根树枝打着草，在树丛中有一尺宽行人踏出的山道上走了约两三里路后终于到达了柯坪水库。这种游人踏出的小道也许是福州周围山区景点中的一个特色，鼓山多条山道中少部分路段就有这样完全通过游人在树丛或草丛中的踩踏形成的小道。这条非正式小道通到了鼓岭柯坪水库约二十米高近百来米长圆弧型的水泥坝体上。

这个小型水库应当是鼓岭居民的生命线。水坝对面有一个突出的小山使水库水面呈丫字型，整个水库宛如一盘大型的山水盆景，水库下方还有第二坝体形成另一个小得多的水面和水库。水库下方两侧山体之间露出的天空象悬挂着大半个桃子形状，那片天空中还有点稀稀不规则的白云。

坝体上游人的谈话声成了这片风景的背景。我脱去已汗湿了T恤，阳光灿烂照在我裸露上身皮肤上，有微凤吹过,十分舒服。

再向上走几百米就走到鼓岭柳杉王公园。我仔细地看了一遍新挂出的鼓岭景点图，决定重走一下新重修的加德纳游步道。

这公园启始处的栈道似乎有些夸张，因为它是全新木材在地面或斜坡上做的悬空栈道，地图上标出它的周长约两公里。从这里看到鼓岭西北方向有大片新建的楼房别墅，而栈道穿行在约二三百米长雪松树林中，很有特别的情调，只是树荫下有点阴冷，此后路面变成了露天的水泥道，有塑料板栏围着山顶大片空地，那里正在兴建新的自来水系统。西北方向的山头上有新建的露出黄色裸土的道路和有近十幢新建的别墅，北面有山凹形成的一片平地，靠栈道的山坡上全是荒草，有几处新整的平地，大概也准备建别墅，山凹另一侧低平的山头上全是不规则的雪松，北面更高的地面是另一组平缓的山区，有九十度视角范围，那些山峦比我所在的山顶稍低，山峦上有人为破坏植被后裸露的稀稀不规则的黄土，还有一些裸露的花岗岩石表面。山峦的上方有几丈高的黄白色的雾气或云层，更上方才是清浅青蓝的天空，这天空上有近十来朵极浅的白云散落和横跨在整个视野中。这是一片温和辽阔的山区图象！

这里看到的视野辽阔的山区平原比从鼓山涌泉寺附近看到的象建筑垃圾堆放散落在地面上的福州市漂亮。

转到游览道东南方可看到栈道围起来的山顶上有一幢十分奢华的正在兴建的别墅。鼓岭上的别墅群是因为十九世纪在福州的一个美国牧师无意走过这里并发现这里夏季特别凉爽后开始兴建的。似乎只有外国人才会享受生活，这鼓岭夏天比福州市温度低五到十度。为什么古代福州人不在山上修别墅度夏呢？也许古代的财力与交通工具都不行？

游览道正东边又出现了新建的木制栈道。这里出现两座山峰形成的巨大V字型山谷。正前方是一座横卧着从北向南走向的山峦，它的一端从山谷中快速升起后身躯立即变平坦，而这座山峦左边更远处有几层已变浅灰色南北走向的山峦，这些山峦的上方是辽阔纯净的浅青蓝色天空。这一片山区看不到任何人类房屋和山体被人类破坏的痕迹，是十分纯净的天然景色，气势雄宏。

风吹动着木栈道边细竹丛起伏摇摆着，很美。很难想象福州市边上还有如此雄伟纯净的山景。栈道东南边有上下两片人工新围成的水塘，塘水呈黄绿色，风吹过时水面上有无数条皱折。这山顶上的水塘给人感觉是十分奇异和宁静，小鸟在四周鸣叫着。这里可看到旁边山顶上还有一个电视塔和房子。栈道东边有一条小道走进树林百米深，小道尽头有一个游客露天十分简陋饭店，有一个铁杆围起来的岩石上的早上看日出点。

站在观日点的岩石上，可见岩石下方是几乎垂直的一堵断墙式的悬崖，只是这些崖石有些风化，崖体上有灌木，而且还呈梯形，使站在崖边的人不会感到特别地紧张。

从这里望去，整个视野之中全是山峦。正东方向有雄伟东西走向的山谷。山谷左边是四五组南北方向但从北向南下降并在山谷降到底的山峦，而山谷右边有两组山峦，最近处山峦从北向南几乎垂直的快速升起再平坦延伸到南方，而且这个山峦与我所在的山峦形成南北走向的巨大山谷。这东西走向与南北走向的山谷形成的两条山谷在东北方向交汇，交汇点上有一片黑色瓦屋顶的村庄，朝东方向山谷中露出一小段裸露石床谷底的溪道。

我所站的山崖下方有几座垂直竖立花岗石块，它们被灌木丛隔离，这是难得在鼓山山脉中见到的象黄山式岩石分化竖立的景色，只是规模小得多。这里的岩石一定比鼓山绝大多数完整新鲜的花岗石山体年代要久远得多。

山谷右边山上的树林因为距离近看上去清晰且呈绿黑色，而山谷左边山上因淡淡雾气由近及远山峦色泽逐渐变淡直到变成浅青黑色，它们的上方是约两丈高浅黄色的云层或云气，更上方有几片不太白的云朵，整个视野中山景辽阔而平淡。忽见一只山鹰象一小片黑色的树叶从前方山谷上空飘过。

天空祥和并充满了灿烂的阳光，你能感到这里离天空很近。这一片区域被称为石柱山，接近垂直的山坡上有一个环形约1公里长游人在灌木丛中踩出的小道连接着四五处突出的悬崖，悬崖上有简单粗糙铁链构成的防护栏。

今天的行程所见的像饥肠辘辘的游人到农家吃了一顿可口的大米饭、农家土鸡蛋和梅干菜，而不是像你去杭州喝了一次一等的龙井茶。当我走完山路乘中巴回到山下时，我不由怀疑我今天看到景色真的很美吗？那些瞬间的美感和印象已变得十分模糊，如同在宴会上酒足饭足后已回想不起入口时的米香和美感了。也许饮食美感只是入口那一瞬间，人类对自然的美感受也是同样吧？

吴砺

2012.12.03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至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