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七九二通讯(二十二) (一百五十) 零四年我出版自己第一本散文集后,我在书店找了一个“大文化丛书”,将自己书寄给这一套丛书中标有工作单位作者七人。这些作者称得上当年文化界重量级人物。所有收到我的书的作者都回信表示感谢,并礼貌地称赞一番,有的作者还回寄自己的新书。南京大学一个老教授还与我探索是否有合作机会。我把其中一个叫鲍鹏山的作者邮件转发给了公司几个同事,一个同事说:“这个鲍鹏山十分了得,是中国当今最著名文学评论家。”其实我并不知鲍鹏山为何人,我只知他写了一本《寂寞圣贤》。网上一查,发现鲍鹏山名气的确很响。这些年在中央台《百家讲坛》鲍鹏山人气甚高。 当年鲍鹏山不吝啬赞美之词,多少有一点让我自己觉自己作品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一一年我出版第二本散文集后,我从中央台文艺评论节目中又找出了一组新一代教授,北大,北师大,南京大学,复旦,华师大,中山大学,厦大,共十个所谓当红文学评论家,六七人是四十岁上下,二三个是老教授,我的两本书用快递同时寄给他们,附有名片,信件。 结果他们全像地球上不存在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反馈。我不由对中国当今所谓文学评论界精英极度失望。十年前我联系的七人是一代文化大师,他们都十分礼貌地回信,同时不吝啬对一个陌生人的赞扬。时代是变了。 吴砺 2013.06.04 (一百五十一) 我第一次知道李渔这个人是九六年前后我的一个朋友向我们推荐据称中国历史上最黄的小说《肉蒲团》。我在网上找到了这部小说并快速粗粗地扫了一遍。这是一本十分富有想象力的书,它改写中国人古代四大发明数字成了五大发明:小说主人翁为扩大自己的阳具竟在明末清初历史上第一次实现动物异体移植,将狗的阳具人工移植到人类的身体上。 可以看得出作者哗众取宠夸张之意。对结过婚的人而言,你会感受作者对人类暗怀嘲笑讥讽之意和幽默。我当时以为这作者就是一个古代无聊写荒唐文字之人。 以后我在上海福州路书店发现李渔选集就是十几本大部头,这才知道李渔是明末清初的大学问家。 O二年我在福州市的一个书店买到了一本薄薄传记小册子《李渔》,才真正较为全面地了解了这个人。李渔是明末清初苏杭一带的大才子,他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中国戏剧理论家。当年他写的书像现代的琼瑶小说一样流行,盗版很多,于是李渔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为维护自己知识产权同人打了一堆官司并取胜的人。 理由很简单,他养了一群妻妾,又没有祖宗家产,又是乱世初定时期,自食其力。养那么一群妻妾仅有过人的精力是不行的,还要本事挣到足够的钱啊。 李渔有自己的戏班子,全是自己的妾在当演员,演自己写的剧本。为挣钱,李渔带着一群自己小妾组成的戏班子游走全国各官府,同时打秋千,帮官员写文章出书,其中也受了不少委屈,因为不少官员对他戏班中美貌年青的妻妾也很感兴趣。 当然也有好官员。李渔游走大西北时,有两个官员把自己极为美貌的两个十三岁的婢女送给了他做小妾。结果这两个女孩成了李渔晚年戏班顶梁柱,才貌惊世。 只是红颜薄命,这两个女孩也许水土不服,两人在十八九岁前后半年都相继离世。这一打击最终要了身体极佳的李渔的老命。最让我不解的是,这两个女孩病逝前都口口声声说来世一定要再嫁李渔。我不由惊异:李渔是什么样的人啊,一个老人还会让两个十几岁女孩希望来世还嫁给他? 这本书让我最感动一个情节是写李渔一次乘小船,江面上下了一场大雪,七十岁的李渔躺在小船舱之中,一边看着大雪,一边诗兴大发手拿着纸和毛笔仰写着剧本。什么样诗意和才情才使七十岁的李渔像小青年一样对生命和大自然充满着热爱啊! 吴砺 2013.06.08 (一百五十二) 通往嘉定的北区站当年一定给我们大学激光专业的同学很深的印象。我们激光专业在大四期末的暑假前往上海嘉定的中国科学院上海研究所实习。这是我第一次出省,并第一次乘火车。孙斌笑话我:火车上有游泳池,有飞机场,这下吴砺终于可以见识一下了。 我们在天刚刚有点朦朦亮时到达了上海市。不用说我很兴奋,只是窗外铁路路边在晨曦天空背景下黑乎乎的棚户区状的住房给了我极深的印象,这与我想象上海市灯红酒绿繁华的大都市想象相差太大。仿佛火车行走在平民窟的边缘。 我已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到达闸北的北区站了。我只记得我们站在北区站候车厅站着排队时,我印象很深的是右边车站院子上空天已发白了,车站院子在早晨特有半明半暗的光亮之中。 这时山川可能排队碰到或踩到了一个青年妇女一下,结果这个青年妇女喋喋不休地大声骂了约半个小时,可我们似乎没有人听懂她在骂什么,这几乎给所有同学对上海人极坏的第一印象。大家过去本来就对上海人对乡下人的骄傲十分的反感,这次一到上海又被上海人劈头盖脸骂得糊里糊涂。不用说引起我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学生多么强烈地反感,以至我们毕业时有几个上海市的名额,大家也不愿去上海,像徐文,凤玲宁愿去苏州那样当时二流小城市小单位也不愿到上海工作。试想若他们当年到上海工作,他们的人生道路肯定是与现在的不同。 这一点上我倒是很麻木不仁,因为我们班刘伟,承捷都是上海人,我与他们交情很好,所以对上海人倒是没有一点成见。当时我只有一门心思,想考研两年后回U大。那时我在上海有两个选择:一是去市区的上海光学仪器厂,一是去上海研究所,前者在市区,后者在郊区。我本能地对进入工厂感到畏惧,只觉进研究所才是正途。 有一件事我已记不清了,好像实习期间一次我们去市区后往北区站赶,我可能是思想开小差,大家下车发现吴砺没有了,慌得赶紧再坐车去找吴砺。我当时口袋中没有带钱,若以我当时的水平,自己恐怕是回不到我们在嘉定实习的研究所。 文章写到这里时,我正在福州去厦门的动车上。时间到了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三十年已过去了。上海北区站时代已过去了。宽敞明亮动车会使我们时代遗忘那些幽暗灯光下人声鼎沸挤满排队人群的北区站景象,遗忘那物质极度贫乏半原始的城市时代。当我们再想起它时,竟已是半个老人了,似乎一切都已物是前非了,唯一不变的是我仍还活着。 每次从上海到嘉定,你总得来到北区站,先进入粘满灰尘的夹竹桃与铁杆围墙构成的十多平米的小院子,再进入候车厅。你不得不花上两个小时到三个小时时间站在那十米宽约二十米长昏暗、拥挤、嘈杂的候车厅中来回折叠四五个来回的队伍中,茫然、疲倦、麻木地熬过二三个小时。白色不够亮的水银灯半死不活的照着。乘客多是脸晒黑了农民弟兄,到处是吸烟的人。最终你进入十米长有铁栏杆的最后一段通道,这时也终于可以爬到铁栏杆上坐在上面休息一会,这时你仍可能要等两趟到三趟车,而每个车次间隙约十五分钟。当工作人员放你进入车站时,大家都拼命向前跑,以期抢到一个那带转盘双节车厢中的一个座位,然后安静下来,整个车厢昏昏欲睡奔驰在灯光暗暗市区边缘的街区。到了绿杨桥后,每次总挤上一大堆乘客后公交车终于又可以颤抖着在沪宜公路的双车道上狂奔。当车爬上道路唯一的运河公路桥时,看到运河两岸高高两排树时你就知道快到县城了,只有十来里路了。当公交车在城中车站门口终于停下来时,大家都急匆匆地冲下车,进入已少有行人的清河路,还有一里路步行到单位。不过当年的治安很好,走在县城中你永远没有危险感。 与北区站同时记忆的是从北区站出来在共和新路坐公交车到西藏中路与北京东路交汇点,再走向南京路;返回时在人民广场靠南侧疲倦拥挤人群中等去北区站的公交车。 周而复始,北区站有近十年没有什么变化。直到九十年代初沪嘉高速公路开通,有直达人民广场的直达车,北区站终于淡出了我的生活。只是偶尔回家住单位在北区站附近的招待所才去一次北区站。九七年出国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北区站,它完全在我生活中消失,只是没有被遗忘。 没有一次同一个倾心的姑娘同在这个车站,没有任何一次浪漫记忆在这个车站,总是筋疲力尽,麻木不仁走进昏暗的小小候车厅,接着是漫长麻木地等待,这个我青年时代最重要的驿站就是这样以灰色的形象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吴砺 2013.09.08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至远方朋友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