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天才2：受教育中间阶层的崛起》（中）

吴砺

     

                     《德国天才2：受教育中间阶层的崛起》（中）

“1890 年，恩格斯70岁的时候，马克思的女儿埃莉诺总结了他的性格：“他除了拥有年轻人的朝气和善良，更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多才多艺。没有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自然历史。化学、博物学、物理学、语言学……政治经济学，以及最后但同样重要的军事策略。”②1872 年，恩格斯还救过西奥多·库诺(Theodor Cuno)的命。后者是第一国际的米兰支部创始人，后来美国劳工骑士团的成员。当时，库诺第一次在海里游泳，几乎溺水，被恩格斯所救，他这样评论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头脑就是一个习得知识的宝库”。马克思也“为恩格斯感到自豪”，事实上，马克思将恩格斯称作是“欧洲最博学的人”。P053

多亏了约翰，赫尔德(Johann Herder，1744-1803)，历史才成为所有文化的基础，发展和演变成为所有关注点的核心。赫尔德在《人类历史哲学思想》（Ideen zur Phit’osophie der GeschichtederMenschheit）中指出：“我们存在的意义……是发展植根于我们内心的、原始的人性成分，……我们的理性能力有待开发，……我们更细微的感官有待培养……。每一个人所承担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独特的个性发挥到极致。”费希特、谢林、黑格尔都赞同个人和国家在历史中的基本独特性。他们和威廉‧冯·洪堡一样，都认为，人生追求的全然不是“快乐”，而是潜力的实现。

从启蒙运动到历史主义世界观的变迁的决定性因素是，发生于1792 年和1815 年之间的、影响德意志知识分子的一系列政治灾难和重建。首先，在德意志，有教养的中间阶层已经大体上接受了法国大革命。但是，“恐怖时代”之后，他们面临着深切的不安，这导致了他们对自然法理论的广泛质疑。拿破仑对德意志国家的占领更是加剧了这一思潮，人们的民族感情被激发了起来，从而将启蒙价值与对法国文化的憎恨联系了起来。这些事件刺激了一系列改革，并从三个方面改变了德意志人对待历史的态度。P062

根据G.P．古奇关于德国历史学家一书中的说法，兰克是一位在现代无与伦比的、最伟大的历史作家，“不但因为他开创了对资料的专业研究，并拥有无可企及的公正态度，而且因为，他的工作效率和生命长度使得他能够比其他的历史作家写出更多的一流著作。是他，使得德国的历史学在欧洲鹤立鸡群，还没有人曾这么接近一位历史学家的理想状态。”p069

通过后见之明，我们可以看到兰克的方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伊格尔斯认为有三组思想不仅塑造了德国的历史，而且影响了更宏大的叙事。

• 本身作为目的的国家和权力国家(Machtstaat)概念
  
  

德国人的国家概念总是趋向于贵族制和官僚制，同时又对作为国家支柱的受过教育的、有财产的中间阶层表示重视。比起法国和英国的同行，德国历史学家习惯于更为鲜明地强调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区别。国家被视为一个“个体”，本身就是一种目的。

   2.拒绝规范性思考

对于兰克来说，国家的最主要的任务是在列强中“取得最高程度的独立和力量”，由此国家将能够充分发展自己与生俱来的倾向。所有的内政都必须服务于这个目的，因此，“当国家追求自己更高的利益时，它是无罪的”。纯粹的权力和道德完全是一回事。

3.拒绝概念化思考

在历史学和文化学中，概念和归纳的价值是很有限的。历史，是有意志的人类活动的场所，它要求理解，但是，它需要的不仅是抽象的论证，而且还要直面这一主体，并承认他们的个体特点。因此，所有的历史理解需要一些直觉。生活中非理性的部分也需要受到关注。①p074

兰克思维方式另外的一个重要的后果就是，它对自由观念的影响。历史学家们认为，自由只有通过国家才能获得，它和教化之民众的政治社会观念紧密相连。就这样，历史主义为19世纪普鲁土和德国的传统政治社会结构提供了理论基础。这代表了德国和“西方”的一个主要文化分歧。对德国历史学家来说，改革后的普鲁士君主制代表了自由历史的“巅峰”：在这个社会中，个体在完全自由的同时融人了社会整体。这一“自由的德意志理解方式”，至少在洪堡式的、热爱教养的教化之民众中是一种核心信仰，它与“1789 年个人主义思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p075

前面的九场演讲都在向着最后的那一位演讲人致敬。举办这场被称为“苯的庆典”的晚宴是为了纪念他做出重大发现的二十五周年。这一发现促进了19世纪的一个伟大的思想冒险。他经过半个世纪的艰苦研究才带来了这个发现。这个人是奥古斯特，凯库（August Kekule，1829-1896），他的发现是苯环以及迟来的如物中可以存在的最小微粒是分子，它拥有一个结构，即形状、大小以及特殊的、依赖于结构的特性，这就是有机化学（生命的化学或控制生命的化学）的基本构件，p080

两件事情影响了荷尔德林的整个人生，其一，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苏赛特(Susette Gontard，1769-1802)，他做家庭教师时的女主人，其二，在早期，他就有当时被称为“癔症”的迹象。他以苏赛特为原型在自己的小说《许佩里翁》（Hyperion）中塑造了女主角的形象。书中以信件的形式讲述一个男人“古怪的”生活道路。小说反映了荷尔德林的观点，过多的、按黑格尔方式的自我意识有潜在的危险，个人的人生探索可能会让人失去了与自然最初的联系，自然不但拥抱出生后的人类，而且是诗歌描述的主要对象。荷尔德林认为，康德的本体世界最终是不可知的，如同康德自己曾坚持的那样。但是诗歌可以不时地抓住本体世界的瞬间，这也是诗歌的主要任务。《许佩里翁》的中心思想是，与其说创造美，还不如说发现美。在这个世界上，美是永远存在的，诗人的任务就是去发现它。这种观点也为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1900-2002)所接受。P109

1821 年，海浬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当时，魏玛古典主义早已远去，而浪漫主义也已过了巅峰，逐渐沉寂。他写道：“浪漫主义的千年帝国已然走到尽头，本人作为传说中最后的国王，将亲手摘下了自己的王冠。”对他来说，浪漫主义是“面对不如意的外部世界，内心绝望的退缩”。在黑格尔的名声和影响力达到巅峰之时，海涅在柏林听过这位哲学家的课。他同意黑格尔的观点，在艺术发展史中，他发现了黑格尔式的进步，它开始于最物质的艺术形式（比如埃及的金字塔），然后从古希腊的雕塑，经过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发展到最不物质的艺术———诗歌和音乐。他感觉到：“在艺术发展史中，我们生活在音乐的时代。”p120

当他饱受病痛折磨于1856 年去世时，舒曼的音乐终于开始获得国际声望。使得他有名的主要有两点。《C大调幻想曲》 (Fan-tasy fn CMajor)这一钢琴独奏的伟大作品，现在和肖邦的《降 B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Sonat j72 B Flat Minor）以及弗朗茨·李斯特（Franz Liszt，1811-1886）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Sonata砌B Minor）并称为“基于所有浪漫主义钢琴作品的三部佳作”。①舒曼的第二项成就是他的歌曲创作。他的一些歌曲诸如《诗人之恋》(Dichterliebe)，现在和舒伯特的《冬之旅》（Winterreise）齐名，因为在很现实的意义上讲，他通过在形式上、技术上和情感上提升钢的地位，通过为歌曲加上了序幕和终曲，继承了舒伯特的来竟之业。他一生创作了250首歌曲，通过其中一系列调子很优美的二重唱，丰富了当时的歌唱曲目。P135

舒曼本人崇拜门德尔松，因为后者可能是莫扎特后最为成功308的音乐家。门德尔松既是一名杰出的钢琴家，也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指挥家和最伟大的管风琴演奏家。他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小提琴家，而且遍览诗歌哲学著作。1809 年，他出生于汉堡一个富有的犹太银行家家庭，他的祖父是哲学家摩西·门德尔松( MosesIendelssohn，1729-1786)。作为一个热情的爱国者，他相信他的同胞在一切艺术领域都优于他人。事实上，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狗过度受教育的现象，门德尔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为在童年的时候，他被迫每天五点起床学习音乐、历史、古希腊文和拉丁文、自然科学，以及比较文学。P136

门德尔松构思了我们今天听的大部分音乐会的顺序，首先是序曲，接着是一部大作品，比如交响乐，然后是协奏曲。在门德尔松之前，大多数的交响乐被认为太过冗长而无法连续听完：人们习惯于在两个乐章间穿插短小、不讲究的乐曲。P137

从19世纪40 年代中期到 50 年代中期，大约75万被称为“四八一代”的德意志移民进入美国。现在，对德裔美国人来说，拥有一位“四八一代”的先祖是如此的荣耀，就好比一个盎格鲁—撒克逊美国人声称自己是“五月花”那代移民的后裔。光在1854 年，就有21.5万名德意志人移民美国，这一纪录直到 1882 年才被打破，那年有25万人跨过大西洋。P165

叔本华基本体系的第二个方面——为了更简单地理解——但他认为人生一定是悲剧的。他说，组成人生的是无限的“希望”、“努力”和“向往”——我们总是从童年就开始追求一些东西。这一无限的向往从根本上来说是无法满足的，因为一旦我们得到了我们所需要的，我们便会开始追求别的东西。这是我们的困境。

他思想的第三个论断是，我们在大多数时候对待他人都是自私、残忍、好斗和无情的。这使得我们的困境更为不幸。他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如果现象世界和本体世界是对同一真实的两种1的理解方式的话，这必然意味着，本体世界自身是非道德的，是糟糕的。这是他闻名的——声名不佳的——悲观主义。对于如何称呼这个糟糕的、盲目的、无意义的本体世界，叔本华不能确定，虽然他最终想到了“意志”一词，但是他从来没有完全满，足于这一表达。他之所以选择了这个词汇，以及“生存意志”这一短语，是因为对他来说，这是我们内心“最高的推动力”。对叔本华来说，如果我们要获得远离尘世的满足，就必须认清并克服生存意志的不同表现。

他认为，宗教发展出当下的形式，原因之一是大多数人无法忍受深刻的、形而上的、道德上的真实，直截了当地说一一真实必须被隐藏于寓言、神话和传奇之中。叔本华认为，宗教是最深刻真实的化身，这与创造性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②这推导出他的第四个核心论断，对我们来说，进入内心的最佳路径是——尽管只是暂时的—一一通过性爱和艺术，特别是音乐艺术。

除了艺术外，叔本华对于性爱的关注令人惊讶，但是，对他来说，性爱对于人类行为明显产生了广泛影响。他说道：“如果有人问我，有关世界内在本质的、有关我称其为生存意志的、实在的、最私密的知识在哪里……我必须指出，这可以从性交快感中找寻，这是真实的本质和万物的核心，所有存在物的目的和意图。”（之后他补充道：“这有何大惊小怪的？”

艺术也一样，无论是什么艺术作品，一旦我们全神贯注，就会忘记自我。同时，对叔本华来说，所有的艺术都是具象的——除了音乐。因此，音乐是“一些无法具象的东西，也就是实在”的表达。音乐是一种形而上的声音：“作曲家以一种靠推理无法理解的语言，揭示了世界最内在的本质，表达了最深刻的智慧。”这使我们远离生存竞争。P185

尼采和叔本华的决裂是最清晰的。对尼采来说，没有“另一个世界”，他慢慢地相信，我们体验的那个世界就是唯一的真实世界（我们应该记住的是，在现代德国历史中，在理性和非理性之间有着过于清晰的划分）。“可见的世界是唯一真实的世界”，尼采说道，里面尽是“野草、瓦砾和害虫”。

他最有名的定论是“上帝死了”，这导致了两个后果。其一，超验的世界不存在；其二，我们的道德和价值并非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因为不存在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我们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寻道德的基础。从社会和历史的角度看，人类创造了自己的道德和价值，“理想”正是“人类的幻想”。他同意叔本华，生物基本上是自私的，总是追求想得到的，然后至死捍卫它们。尼采称其为“生命的维护”，最根本的本能。因此，“所有人对抗所有人的战争”是自然状态。文明崛起于这场所有人对抗所有人的战争，在一千年里，“强者消灭弱者，健康的消灭有病的，聪明的消灭愚蠢的，有能力的消灭没能力的”。所有的基本思想都是从斗争中发展出来的，接着发生了一个决定性的变化。两三千年前，在世界的很多角落，有一代人发明了道德。“他们教育大家，强者不但不应该贪得无厌，而且还应该自愿地服从法律。”

尼采特别提及了苏格拉底和耶稣。他认为，这两位逆转了区339分人兽并使文化诞生成为可能的进程。他们有影响力的（对尼采来说是倒错的）教义获得了成功，是因为其符合了大多数庸众的利益。他认为，苏格拉底和耶稣借此竭力遏制文明前行的自然进程，共同带领人类走向腐化和衰落。

接下来，尼采开始大力批判当代文化。对他来说不言自明的是，自苏格拉底和耶稣以降，人类的制度，我们的艺术和科学，我们的哲学和政治，发展的基本价值都是错误的。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重新构建我们的世界。“这将是最大的决裂，整个历史上最重要的分水岭，以至于未来的人们会将历史划分两个时期：重建前和重建后。”

尼采的目标是让人类成为完全自发的存在，使他们和动物一样自由和自然，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从本性上来说是好斗的，而不是和谐的。在他看来，没有抑制和拘束的生活会比以前优越。他发明了“超人”（Ubermensch）一词，来形容这一美丽新世界的栖居者们。在这里，没有灵魂，没有上帝，没有超验世界，没有另一个世界，超人将有自由充分利用这一切。“对我们来说，最好的回报就是，为生存而喜悦。生命的意义在于生活。”①生命的维护成为超人的任务，成为最有价值的行动。生存的意志、维护在世界上存在的意志和扫除一切障碍的意志被尼采称为“权力意志”，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是如何转化叔本华思想的。因为本体世界不存在，我们和这个世界的统一也不可能存在，所以，我们从中产生的同情和道德的基础形式也不可能存在。道德来自于自私自利，这里没有同情的绝对空间。P190

德意志和瑞士的成功还归功于两个其他的因素：理工专科学校和工厂研究实验室的设立，这可以同时为工业不断增长提供其所需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工业大学这一形式模仿的是巴黎的综合理工学院，该学府由拿破仑创立，旨在培训机械、土木和军事工程师。德意志大学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领会这一点，并开始赶超。19世纪60 年代和70 年代，通过共同的行动，德意志的工业大学才获得了和传统大学相同的地位。这一举措的背后是工程学的扩张，这归功于人们对于电、和能量守恒进一步的认识、新交通方式（特别是铁路和船舶）的出现，以及在高等数学、物理学和化学中的进展，也就是前些章节讨论过的内容。渐渐地，随着注册学生的增加，理工专科学校开始和大学平起平坐，以至于到了1900 年，不但特许工程师（DiplomIngenieur）等价于博士，工业界也逐渐倾向于前者。后来，工业大学也被准许颁发博士学位，从而抹去了那个长期附着在“工程师”前耻辱的“特许”二字。

工厂实验室的设立是一个重大事件，它的历史意义在于，“科360 学技术研究正经历着变迁，这些变化加速了人们对于自然的控制，以至于所有主要的机构都受到了影响”。此外，专家的合作效率高于单兵作战，“因此出现了研究团队，它们服从于研究主管的领导……这样的团队可以同时容纳缺乏动手能力的理论天才、纯粹对小玩意感兴趣的熟练实验员，以及那些实验观察能力不强但可以联系新发现和旧理论的人。”“德国染料工业通过专攻从自然界获得数以千计细微的真相”，确立了统治地位。

实验室的伟大或许在于，它促使煤焦油染料工业向制药工业转变。19世纪80 年代和19世纪90 年代是制药工业崛起的时代，部分因为麻醉药物的广泛使用——氯仿和乙醚的生产可以让染料公司获利——部分因为疾病微生物理论思想（见第20章）催生了对抗生素的需求。这几乎包括了所有染料工业在生产过程中使用的酚类。P222

有鉴于此，杜伊斯贝格认为可以举一反三。他开始关注一种叫对硝基苯酚的物质，和乙酰苯胺一样，是染料工业中的副产品。拜耳公司有三万公斤，却没有销路。杜伊斯贝格要求他的一个手下，奥斯卡‧欣斯贝格（Oskar Hinsberg，1857-1939）研究一下，确定该物质是否可以利用。大约一周后，欣斯贝格从中提取了一种比起退烧冰更为有效的退烧药物，而且副作用更小。杜伊斯贝格将其命名为非那西丁。迪尔米德·杰弗里斯认为，今天全球性制药产业的源头“可以追溯到那个时刻”。

以后，杜伊斯贝格接连成功地开发出新药物。18 90 年，伦普夫去世后，他接手了拜耳公司。他的第一个重大决定就是创立独364立的制药部门并配备专门的实验室。他的另一个明智之举是，在制药部门中设立两个团队，制药团队专门负责发明新药，药理专家团队则负责测试药物。这一明智的质量控制方法被很多其他制药公司复制。就在这个环境中，很多成功的众所周知的药物被生产了出来。P228

没有显微镜这一实验室中最有用的设备，实验室的兴起是不可能的。19世纪，光学仪器在法国、荷兰、英国和美国都有发展，但该领域的三位领导人物都是德意志人：卡尔，蔡司(Carl Zeiss，1816-1888)、恩斯特·阿贝和恩斯特·莱茨(Ernst Leitz，1843-19 20)。P230

由于显微镜在实验室中的地位高于其他任何设备，因此它足以成为实验室的象征。它的兴起也标志着科学在世纪之交所经历的一个变化。19世纪中叶，之所以主流是化学和工程学，是因为电机、染料和药物的发明。在这些学科持续发展的同时，显微镜也通过在致病微生物研究中的应用促进了生物学的进步。P233

吴砺

2017．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