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张家界（二）

吴砺

  

                                   春游张家界（二）

                                                                        二Ｏ一七年三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一）

   

  我们住在索溪峪镇的梦溪源大酒店。小镇不大，楼房挤在一起，典型现代中国乡镇建筑模样。从旅店向北走百米就达到索溪河，河的另一侧是森林公园景区新建的溪布街旅游商业区。

    上午8：30，前往景区门口。阿雅说今天有可能看到最好的景色。阿雅昨晚在车上说过，她带队这几年只碰到过一次云雾飘渺，半绕着景区的峰峦，景区通常要么无雾，要么雾将景区峰峦全隐没了。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派出的专家评价报告说:“武陵源在风景上可以和美国的大峡谷等几个国家公园及纪念物相比, 也可和西澳大利亚班哥尔突出的砂石峰地区相比，但由于武陵源海拔较低, 处于亚热带, 因而它森林茂盛( 覆盖率90%以上), 水源丰富( 数百溪泉), 还拥有为数众多的少年峰( 3000 座以上), 且大部分山峰展现出比美国及澳大利亚遗产更垂直的轮廓( 20 米以上)。”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之为“无价的地理纪念碑”。

    沿索溪河河边的武夷路走往公园门口。这里是一𠆤山区小型盆地，周围的山峦不高，显得很小巧玲珑。天半阴不晴，很清爽。右边的山色有点灰，植被还没有发绿。路左边的索溪河宽约二十米，河滩中有清清的溪流在由西向东奔流。

    公园门口有一个九层的水泥楼阁。附近一小片区域正在建新房。

游人不算多，环境气氛十分轻松，似乎没有名景点的重压，更多的是乡下山区小镇的平静和宽松，只是地面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

     8：55，进入公园。乘园内公交车，三十分钟后将到达百龙电梯。

     景区起点的山色很平凡，春天的绿色还没有披到山上。我担心今天景区无雾，山中的景色干巴。

     公交车盘旋上山不久，就看到一个小型水库在狭窄的两山崖之间窄而高的水泥小型坝体。过隧道，开始绕长而窄的碧蓝色湖水右侧的山边小公路快速地奔驰。

    湖对面的沙三色的山峰外轮廓很锐利，连在一起很像虫啃食过的齿状无规则的树叶外轮廓；有的又像非洲国家原始部落的图腾木刻夸张变形棱角分明的头像；有的像修长的水壶……虽然我已有一定思想准备，但见到不远处峡谷对面的山形还是感到惊讶，它们违背了我们对山峦形状的所有记忆中的印象……它们外轮廓是一段又一段的短直线形成的折线连接起来的。我们通常见到的山峦外形多是锥形，或是侧面有近直线的悬崖，但山顶多是弧线组合……

    水库边的山不算高，估计二三百米，但都很陡。平淡黄土色山崖下褐灰色山坡植被中，稀稀散落着大株粉红发白的野樱花，特别显目，甚至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这贫瘠有些荒凉山上出现这样华丽的大株花树，如同全身灰土质朴的乡下人集巿人流中稀稀有几位气质高质衣着打扮素雅的淑女漫步其中，让你惊艳和惊㤉……

走过约四五里的宝峰湖边山路，公路进入狭长高耸的峡谷中。峡谷左侧出现豆芽式的单薄细高的峰群或峰林，约百米高，这是我们在其他地方从未见过山谷的侧墙……有的峰体很细很细，横截面也许只有几平方米，竟然可以形成几十米到上百米的立柱，仿佛大自然成心和我们开的一个天大玩笑……

我早已过了大呼小叫的青年时代，看到这大自然奇景只是默默的接受她的现实……

据说一九七九年已年过六十岁的画家吴冠中被学生和大庸县地方官连拉带哄地带到张家界。当吴冠中第一次看到张家界的奇山异石，急忙下车，站在路边，激动地大喊了声：＂张家界，我来了！＂

吴先生是艺术家……我是做科研的……我不清楚，若我是当年的吴冠中，第一次看到外面世界完全不知道的这个张家界，这个世界上罕见风格的张家界山石，我或许也会像吴先生一样激动地大喊！因为必然的我会本能地以为自己像哥伦布第一次见到美洲大陆一样，为这个世界发现了文明世界尚未出名的奇珍异宝！我的名字将因为我推荐这个景区而不朽！

上苍赐给了吴冠中这个机会！或许就是近千年中国文人唯一的机会！即使２０１６年吴冠中先生单幅画作己被创新高的拍卖到二亿多港币，我也并不确定他是否会因为他的画而名垂千古，但知道拍卖品的艺术品价值与价格不一定相关联，如同现在中国大城市房子的建筑艺术价值与价格之间是没有关联性……只是因为他向世界推荐了张家界，他的画也会因此而长存……

太阳出来了。路左边平坦的谷地有十多米宽无叶的树林，树木不大，似乎是退耕还林工程种植的。

张家界森林公园解放后的前身是张家界林场，不知过去这条峡谷中是不是长满了参天大树的原始森林？
    进入两侧是峰林和峰墙的峡谷地段。如此垂直的峡谷两侧！它们又让我想起徽式建筑两侧高耸女儿墙狭窄的巷道！
    这不可思议的张家界峰林走廊！高耸，直立，险峻而又密集分布，文献上说，张家界峰林为3100座，峰林高度从几十米到几百米不等，平均每平方公里37座，而这峡谷两侧无疑是峰林最密集的区域。
    这神奇的石英砂岩地貌！大自然这个老玩童搭出的最神奇的积木玩具！它把一层一层石英岩层如地板砖式的薄片从地面上放置堆码，从几十米到几百米高，最高的竟搭出三百多米高，而其中最小的截面积竟只有几平方米！

这些岩石薄片水平角度为0～5度，这几亿年前大海沉淀层形成岩层时升时降，在这一片区域受到大地两个近似垂直方向挤压垂直节理，承受地层断裂，几亿年竟一直保持这样上百平方公里面积上层岩平面水平平坦，这是多么小概率事件啊！这真正是自然界奇迹中的奇迹啊！

刚才走过的宝峰湖那一片山区的层岩倾角为20～30度，它就没有峰林，只有普通的山坡啊！原因很简单，如同砖头倾角为20～30度时不可能叠成高高立柱。

最新的文献上说，这片峡谷是索溪河50～70万年前开始冲刷切割地面形成的。

那这50～70万年间,这一片地面一定从未受到较大的地震的惊扰啊，否则这些多层片岩一层一层平堆叠成的细超高峰林大地晃动时，一定会像多骨诺牌一样轰然倒塌啊！
    这里才是湖南大地上真正的一片从未被惊扰过世外桃源！或许是地球上地壳中唯一的一小片世外桃源啊！

                                                                                      （二）
  

  旅游车在百龙天梯站停下。我们准备乘这高达335米的电梯到景区山顶平台上观景。

环视电梯下方附近的峡谷。这一段宽约五十米的长条形峡谷，南北走向，两侧耸立着成排高大的加州红树林树干般的石英岩石柱，电梯垂直高度三百多米，这些天然石柱也是这个高度啊！只是它们底部起点多高于谷底……

与桂林的喀斯特峰林不同，桂林那些峰林每个都是垂直放置的玉米状、崖顶为曲线、腰身粗壮，都是壮实的胖子……而这里峰林都是山药细根一样超长的苗条，上下一样细，仿佛是人工冲去山药地里几乎所有泥土，让它们像无树枝树干一样裸站在原地！而且这里峰林也像山药一样外皮不平滑，顶上还有稀稀头发般的小树……它们又像峡谷两侧地面上冒出的成批高耸的没有落去外皮的毛竹的竹笋，竹笋顶部有几根毛发；它们也像蜗牛伸出细嫩的长脖；不，更像长颈鹿高高伸起的长脖子……还不是很像，因为长颈鹿脖子虽长，但还是上细下粗，而这里数百米高的石柱大多上下几乎一样细！或许它们像被激怒了高高竖起身体的眼镜王蛇，只是眼镜王蛇不可能这样成群出现！

你可以发挥各种想象力，用我们日常生活见到过的动物植物与之比拟……都有点像，但又都不像，它们就是它们自己！它们是张家界，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石英岩峰林！让你惊讶得无言以对的张家界的奇景！

    百龙天梯始建于1999年，完工于2002年，垂直高差335米，运行高度326米，由154米山体内竖井和172米的贴山钢结构井架组成。被称为最高户外电梯，现在运行时间仅66秒，每秒5米运行速度。

    中国人爱争世界第一的虚荣心在百龙天梯这里得到了一次满足。听阿雅说，电梯建成后亦受到异议，当年没有被拆除还是因造价太高了，没舍得。在世界上难得有二三百米高的石柱群中竖立一根金属支架与大自然抢风头，得与失各占其半吧。

    当电梯从山中竖井升到空旷的露天区段，眼前突然出现很近的峡谷对面几乎垂直的裸崖和崖顶及成群独柱峰林，心中涌出的仍是震惊。

    走出电梯，看到是一片山顶平地。走上电梯一侧的观景平台，可以看到刚刚走过的峡谷四周的群山和峰林，和俯视刚刚旅游车走过的三百米下方的峡谷。

我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是在北京长安街高层住宅顶层的天台上观看街道两旁沿道路排列的数不清的同样高的住宅楼……只是我们在大都市看到这些人类造出的地面上峰林时，早已熟视无睹和麻木不仁了；但对大自然用几十万年用时间和雨水刻出的这张家界的峰林地貌景观却震惊不已……

如今我们拜倒在这片神奇的大自然杰作面前，而过去二千年，这种地貌也许被视为穷山恶水，而且不仅如此，它还造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湘西山民……

这里看到的山并不是我们通常看到的大地板块相互挤压破裂堆积隆起的山，而是平坦的一片海底从地面隆起，再被雨水河流冲刷刻蚀出来的沟槽立柱后形成的山峦呵！因为眼前看到的大面积平坦山顶和峰林的顶部几乎全是等高啊！
    平坦地面上深切出几百米深的沟槽和凹槽形成的峡谷，这大自然不可思议的日常工作！只是这是深切沟边垂直陡立，而普通的峡谷多边缘有坡度平缓！
    这峡谷两侧柱状直立的峰丛，更像我们在喀斯特地貌巨大溶洞中看到的成群的高低不一的钟乳石林，只不过是体型大得多。若前者是蚯蚓，是后者是巨蟒；一个是黑暗地下山洞数万年或数十万年细水长滴，一百年长一厘米速度沉积生长；另一个是开放空间大自然雨水河流冲刷瘦身雕刻石英片岩几十万年而成！
    看到峡谷边缘裸露的一根根石柱石峰，它们让我们惊奇、惊讶，它们宏伟而又单薄，用美形容它们似乎不合适……它们是地球上罕见的奇迹或许是唯一的地貌！不过出现二百平方公里上独特的石英岩峰林相对整个地球表面积是多么小的概率啊！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啊！
    这张家界似桶内的石林！岩柱拔地而起，峭壁万仞，岩峰与植物搭配，神秘诡异……
    如今若以人类的大型现代化机械和炸药在岩石平地上切割和开挖出类似的地表，或许人数不多的队伍几年即可做到？
    只是人类现在再伟大的工程反而让我们觉得应当和自然了！
    我们在这样大自然独特的地貌中看到了时间，看到了我们人类个体生命的短暂！我们的生命意识被突然惊醒！

多奇怪的人类！其实我们日常见到的一切山水都是伟大的奇迹，但我们麻木无视！如同我们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大自然最伟大的杰作和艺术品，但我们偏偏只注意人类中极少数畸形扭曲的一小撮：天才的歌星、电影、明星、球星、画家、政客、科学家、马戏团中小丑……还有杀人犯和各种各样的罪犯……

                                                   （三）

离开天梯，步行五分钟前往公交站。这平台上平地同普通乡村环境似乎没有差别，只是路中一个小石桥架在一个约五六十米深的一条大地裂缝上，裂缝下方长满了杂树，显然这是多少万年前索溪河的一个烂尾楼工程……裂缝那端可看到深渊般的山谷……

    再坐五分钟景区公交车前往袁家界景区。途中可见到平台上有几十亩田地，半荒废状态，这袁家界的平台上似乎与大多数中国农村景色没有区别……

    到达＂迷魂台＂。这悬在空中孤独岩石上的观景台周围270度都是深渊。鸟瞰深凹入地面的盆地中高低错落的光杆孤石，内心既麻木又有震惊。张家界广告中，他们的图片中出现过太多次了，对他们你似乎既熟悉又陌生。黄泥土色层状岩石一节一节堆垒着，上下稀稀的点缀着翠绿的小树，它们的我想起竹林中有时裸露在地面上有些不规则弯曲节节紧挨着有些丑陋的竹根，或是鱼腥草根；有的让你想起高高竖立身体露出一节一节鳞片的眼镜王蛇腹部……它们也让我想起过去水塘或河边成批钉入水中防河岸滑塌、年代久远、上端变圆变黑了细长木桩……不过这里，它们是大自然批量钉在地面上不太规则的巨型石柱，或是盘古开天地时留下的，它们的表面己开始朽蚀剥落了……

    我很不习惯站在这里简单防护栏边，看这里数百米下方的深渊，这让我一直很紧张……

    继续向前，沿着简陋防护拦杆的环绕悬崖峭壁边沿的石板路。

    见到被抄作很久的、因电影《阿凡达》采用作片头而更名的＂哈利路亚山＂。它原名为乾坤柱，它高度为150米，粗鲁有力，岩顶上植被葱郁，它让我想起日本人因崇拜男性生殖器而竖起的高大的男根雕塑……

不时有伸出小片观景平台，我看到了其中一个小平台上紧紧的站着二三十位不同年龄段的妇女，集体背对着深渊般的背景盆地，拿着手机在自拍……这一路似乎没有一个人在看风景，人人都是在为拍几张自己与张家界石柱群的合影……

显然世界上所有的妇女都一样，爱自己甚过爱张家界的风景……

石条台阶上有些潮湿，同时又像我家乡桐城县城老街上的行人走过数百年的石条一样陈旧，只是这风景点看到这样熟石路面让我有些心烦……

    来到＂天下第一桥＂的侧面。

两个孤立崖峰之间距间有一个约二十来米长厚约五米宽约二三米的石拱桥状的天然石桥相连。石桥两侧杂树繁茂，桥下可看到山谷中绿树掩映，树色苍茫很有点蛮荒之意……这桥有350米高，这的确是难得的奇观。只是取名＂天下第一桥＂，总让人想起中国各景点总爱用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看来孔老夫子教育中国人中庸之道二千年，作用真的不大……

或许我也可以将刚才看到的＂哈里路亚山＂再次更名为＂天下第一男根＂……

    走在第一桥向下看，真是让人心跳加速……

    走过第一桥，来到孤岛般的孤独石柱上，绕边缘环行，四周百丈深渊凹入地面，让我不胜感慨……

    此时已到了午饭时间，这孤立石柱上游人已无……忽听到微弱的水流跌落声，寻声望去，只见山谷底部有一线白色溪流，顿觉万分亲切。阳光白朦朦，淡淡地照在深谷中植被上……静谧迷漫在辽阔深邃的山谷中-----这才是森林公园本色的诗意啊……

手机声打断了我的恍忽……同事们早己在停车场的午饭点上等我了……

吴砺

2017．3.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