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厦门的海边（七）

吴砺

                                                                                                                       在厦门的海边（七）

    公交车基本上沿着BRT高架路下方一侧行驶。沿途种植的高大的枝条疏稀的“美人树”正开着同样疏稀紫红的花，爽目好看但不是很妩媚，如同我们这些个头矮小的南方男人，见到一群一米八、一米九的金发白皮肤人高马大的年青北欧女郎，你会觉得她们长得还不错，但不会产生和她们谈恋爱的冲动……

    BRT二三层楼高的水泥支柱上大多数被绿色爬山虎严密的包裹着，同时爬山虎也爬满了高架路面下方水泥表面，让我惊异。我突然涌出将这样爬山虎制作双层结构马路边绿色隔音墙的想法，这种墙薄而密，成本低，即使消除汽车噪声效果有限，但可以在视觉上将移动的汽车逐段清除，那就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走在大街上，没有比看到街边马路上高速飞驶的汽车车流更让人心烦了，虽然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麻木不仁了，但若有这样绿色植物超薄的活着的墙面，逐段地还原人间汽车没有发明前的视觉清净田园世界有多好啊……

    我准备假日后为这个想法专门写一篇文章，放在网络上，或许那一个城市规划设计部门的人看到了，愿意尝试一下。若尝试后，发现效果不错，或许就有将这个想法普遍推广的可能性；其实，一个街边小店主觉得这想法不错，动手制作亦很快……

    这个世界千篇一律的水泥城市，需要有点想象力的为她作一点改变，这种改变念头很难在学建筑设计的工程师中产生，反而易在我这样外行的大脑中闪现……

    11.57，到达鼓浪屿老码头边。透过相近两株相思树的树杆和特有的树叶冠盖构成门框式的结构看海水中的鼓浪屿小岛，别有一番风味……过去近二十年，我走到鼓浪屿码头，几乎都是直接走向渡轮，前往鼓浪屿；几乎没有像其他来厦门旅游但没有去鼓浪屿的游客那样，在远离鼓浪屿的位置静看鼓浪屿……这是不同的视角……

    海水对面的那个小岛表面为绿树红瓦红砖小楼房，如红胡罗卜块和绿色花菜块伴在一起的什绵菜，浮在海面上一个超大托盘中……她的美感很大程度上是没有高楼耸立在小岛上，若有一幢六十层大楼立在小岛上，想象一下，鼓浪屿会给你什么新印象？

    一两千米宽的海水隔着厦门岛和鼓浪屿……现在的海水呈浅碧色，海面很干净，阳光妩媚……这是人类审美情趣上一个经典案例：若造一个公路桥或人行道跨海连接厦门岛和鼓浪屿，技术上是易于反掌，财力上也只是需小菜一蝶，但上百年历史，人们就是不建！只用轮船！

    距离产生美感！我记得八十年代我看的一部美国西部电影中一个情景：一帮西部匪徒听到他们打劫的旅客中一位女士的丈夫是当代名诗人，立即对这位女士表示崇高的敬意，这位女士却不屑和冷冷地回答道：“他腿上的汗毛并不比你们少！”

    这鼓浪屿此刻看上去如浮在浅碧色海水中一个盆景……四五次高低小幅平缓起伏，很舒展，中间凸起的部分是日光岩……它右边凹陷中有一个远山的淡影……

    清淡的阳光，清浅碧色海水，微微的动荡的海面上白亮鳞细的波光闪烁着，绿红相间的浅堞状的鼓浪屿在水一方……这是内地人向往的海滨旅游城市厦门的可以入画的淑女气质的平和中透出淡淡的诗意的海景……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厦门和鼓浪屿很陌生，仿佛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人类开始了为寻美而旅游的时代……这一段时间，我看了BBC做的根据英国1840年出版的一本很有名沿英国铁路线的旅游手册介绍的路线，由主持人带着我们观众在170年后重游这些当年英国经典的中产阶级蜂拥而至的景点……1840年那时英国铁路已遍布整个英国，英国人民的大部分已像我们现在的中国人全国性度假旅游了！中国人民近现代走向全国全民性的旅游或许就这十多年吧？或许2008年上海世博会是大起点？

    推到一百多年前，厦门岛这些沿海地区，土地稀少贫瘠，老百姓在海上以命相博，流浪海外……当年这些岛屿或许是穷山恶水，如今成了中国老百姓心中的蓬莱仙境……

    人类未来会怎么发展？若真如现在一些IT名人所说的，人工智能技术未来将使95％的人失去工作……没有生存竞争压力的人类会不会消失？我看过一个科教纪录片叙述美国一个现代印第安人部落80％的人都得了糖尿病，因为过去一周只能吃几顿的狩猎生活使人对营养吸收有巨大的能力，而如今一日三顿大鱼大肉，巨大吸收能力和过于丰富的营养使印第安人原有的系统崩溃了……

    人类智能发展也使所有人都暴露在无处不在的监现下，世界上已无秘密，人类或许有一天会被掌握大权的智能机器人完全控制？现代技术开始启动了我们人类快速自毁的程序？当人类的侵犯了上帝从事的领域，总有一天上帝会惩罚人类？……我们在取得巨大进步的同时，其实也在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这是杞人忧天了……

    人类的进化已跟不上自己创造的技术的发展了……但我们十分荣幸地搭上这人类社会文明突变的节点，“我们见过了”，至于未来，其实我们管不着……

    中午在“味友”吃午饭。六十五元，一大罐炖老鸭和汤，一大碗二人份量的细面，营养过剩了……作为我们少年时代总是吃不饱的一代，我对似乎现在可以不节制吃的大鱼大肉感到困惑，同是中国人，不同时代怎么会相差如此之大？

    1:25，再出发。原来想沿街走到厦大白城的沙滩，但今天天气实在太热，如盛夏一般，天气预报三十六度啊！走了一段，只好登上公交车，跳过这估计步行需半个多小时以上的街道，到达厦大沙滩。

    2:06，下公交，眼前厦大白城沙滩区段的海水退潮到最低潮，凹进去直径约千米的小海湾，全露出了海底，有一种走在快抽干了大水塘边的感觉，那绝对不是诗意大海的印象……若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旅客此时来到此地，再立即回内陆，他对厦门大海的印象可能很糟糕……

    从海滩望去，西边有几年前建的两幢船帆型高楼，我总觉那更像刀柄埋人地下倒放的刀具……西南方海湾对面较大岛屿状四五波山浪，灰白色，南方海湾对面更高高山如极淡的影子，太阳己偏西了……整个海面一副浅水滩模样，海滩南面有两堆黑色的暗礁；天上的云有些糊，海水被阳光照亮一片呈淡黄色，阳光在那水面上闪烁，仿佛在慢慢盘旋；没有阳光的海面暗黄……

    很难用美来形容这个时分的大海……平庸……仿佛是素颜刚睡醒的女明星，一副普通的女子样子……

    那摇曳着阳光的黄色海面与西南灰白色的山浪相映，在糊糊的阳光中仿佛又飘出朦胧的诗意……空气中有淡淡的白气，海浪声仍是这里的背景……毕竟这里是大海，静下心来，总还能隐约的感受到她透出的独特魅力……

    相当多的游人在这片圆弧状的沙滩上……这是匆匆到厦门到此一游的散客集结地……

    只是我如同一个梦游者，旁若无人的走在沙滩的人群中，总在捕捉着大海不经意间露出的美色……那人群只是无序的充满人气的背景……

    我开始向南行走，走过小海湾转角处……涨潮时游人只能走行栈道，但此刻你可以在栈道下方的沙滩走过……

    如果说刚才白城沙滩有内海的感觉，现在转过了这片海角，海面开阔起来……前方的海岸线大致朝东，有两个朝北的小海湾，整个海岸呈M型，海岸线顶头即M的最东的脚上有白色的二层小楼……

    这片海域中间有云朵投影，形成两端淡黄色、中间暗黄色的水面……海面上有淡淡的白色水汽……

海风自南方海面上吹来，你身心轻松了……海水呈黄碧色，海岛零星散布在远处的海面上……这些年，这段沙滩我也走过不少次，几乎没有文字留下，因为已熟悉到无话可说……每次走到这里，只是在听着大海在沙滩上的絮语，我们已是多年的朋友……大海唠唠叨叨，我却对她无语……只是忘我的休息……

“两看相不厌，唯有敬亭山”，李白这口语化的句子被称为唐诗，中国人看了一千多年，也没有看厌的时候啊……

    2:59，前方海水中有一黄色裂开的巨石，它很像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照片中的飞艇，只是浮在水面上……

我这两年不断地在我的游记中写下当时的时间，或许你会不习惯，你一定说，没有人这样写游记啊！桐城网一位朋友最近问我这样写法会不会使文章显得太程序和机械了，我一时被问住了……

这是一个写作手法讨论的机会……我现在明白了，这里可以正面回答这位朋友了:这是我出于一种本能产生的新习惯……是的，我的游记现在写得太仔细了，篇幅太长了，记下时间，如同加一个分段符号，形成一种节奏感，或许可减少你阅读时的疲劳感，使我的文字不像是无头无尾的环行跑道，而是像过去马路边有不断出现标示公里数的石质路碑……

    在文学文字中引入时间，这或许只有我这样当工程师的人才会使用……但也没有人写我这么长的游记啊……

    我想起前不久看了一篇采访上世纪八十年代小有点名气藏族作家扎西达娃文章，扎西达娃说：“现在阅读的门类很多，比如社会科学、自然科学都是很有意思的。为什么一定要是文学呢？而且我现在对文学对小说持悲观态度。文学现在成了少数人自娱自乐的东西了，不能对大众有什么影响了。过去的小说家是一个心灵的医生，起着类似牧师的作用，他还会提供现实中没有的生活场景，比如异乡的世界。当年只有作家才做得到。他乡、异国情调和命运，能够引起共鸣，现在电视、旅游都可以提供。但文字自身的魅力是文学的一种特权，它没有意义但是能打动心灵。就像美学，真正美好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一朵花有什么价值？它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用，它就是用来观赏的。比如音乐，它能干什么？又不能带来财富，不听歌也不会死，但是它很美好。美好的东西就是无用的。但我们现在都强调实用的，有价值的。而最高层次的唯美的东西，它是没有的。现在社会问题交给社会学家，经济问题交给经济学家，政治问题让政治家去解决。人的灵魂在萎靡，跟高科技有关。我女儿写幻想小说，写我们的科技很发达，但是文明成就很低。我们经常说我们过去的一些美好的传统没有了，过去的礼仪也好文化也好，今天我们经常看到的是贪婪、讹诈、碰瓷，我们彼此之间不信任了。当我们都变成这样，文学这种最高端的东西我们就不配享受了，也就没有人享受了。我们每天看看心灵鸡汤就好了，拿那些东西出来也就没有什么，自己看，那不如作家自己在家里想想就好了。”

这很愤世嫉俗……过去人类在知识上是一个穷小子，只能娶文学这样一个老婆，如今发达了，当上皇帝了，又娶了几十位年青貌美的小妾，大老婆被冷落很自然……

这取决当作家的什么心态……前不久看香港凤凰台介绍朱德，朱德一生娶过七八位夫人。四九年进城后，朱德曾想把自己在乡下第一位夫人接到北京过点好日子。那老太太虽然一字不识，可头脑一点不糊涂，一口回绝……才不去凑那份热闹呢……

    如今我在海边悠哉悠哉地向你述来，心态堪比当年朱德的第一位夫人……

    3:34，前方海水中有一组独立的巨大礁石，上方是淡淡的黄色，下方是海水浸泡形成的黑色……我开始脱下鞋子，穿着厚厚的袜子走在沙滩上，这是我前几年在福州连江晓澳赶海时学来的技巧，这样脚底不易被划破。前一阵子看到意大利人发明了一种可以贴在脚底下耐划的薄膜。这显然没有中国福州渔民发明的穿厚袜子走沙滩方法环保实用……

    前面一片浅滩上，有七八层海浪漫过，发出连续的沙沙声，像雨点不间断打在一大片芭蕉叶片上……

    已有两个小时我的思想处在休眠状态……我似乎是第一次走这么长的时间走在沙滩上的海水中……海面一半黄色一半深墨蓝色，靠沙滩一侧是黄色，显然那是海水洗刷海底带来的泥色……

    有人在这片浅海滩上钓鱼，竟还有小鱼上当……

现在沙滩上的游客人人都脱去鞋子光脚走在沙滩上的海水中……但都没有穿袜子……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到了海边都会如此兴奋，仿佛都回到了童年……

                                                                                              吴砺

                                                                                                                                                                                                                                      2017.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