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厦门的海边（九）
西方天幕整个黄白色，太阳开始变得金黄了……太阳在海水中拖出的涌动着风吹动的金色长丝绸带般的光道，粘着沙滩海水线，两者之间只有几度夹角……
我回头再向东走，月亮在正前方……
这里是白石山炮台遗址突出海角边下方的海滩边。这转角下方成片礁石上，现在有数十多对新人在拍婚纱照，这穿婚纱的新娘令人想起成片地落在桑叶竹簸箕上的正在做丝蚕的白蚕……
我决定在这里停下脚步看落日，因为越过了这海角，海岸线就朝东北方向，这海角正好会挡住西方的落日……
一转眼，太阳钻进了一丈高的云层中，而这片云像一张剪纸画，贴在西方太阳落山的位置……一头小象的剪影，它向南伸着长鼻粘着它前方的云块，同时举着左前足……真的像极了，太阳就在小象头部位置的云后面……正南方海对面的山峦，很像头朝西，头顶呈三角形的大毛毛虫，落在黄白色淡淡天空的背景上，青灰色身影很明晰……而海水则如浅灰色的平板……
太阳落到云层中不再肯出来，他已下到了小象右脚的位置，将刚才还不太清晰的右脚照得剪影特别清晰……
太阳露出了半个脸，在小象脚处有半个扁蛋黄般糊糊的脸……
太阳的右上方有一个海马头形状云影，云边缘黄白，主体灰黄黑……
今天落日是一个很平淡平静的普通的海上落日，礁石滩散布的游客似乎都无人关注它的正在落日进行时……天色渐渐暗了……
太阳再下沉，只露出白中泛红的不规则的扁平的面孔……
太阳向南方的上空喷出了淡黄色的光柱，在天空中形成粗粗的宽扁的光道……
太阳最后只有微红的残块……
5:49，太阳完全消失，小象背上喷射出微红淡黄的光柱，直射中空，但极为清淡……我真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你的全部注意力注视着那羞羞答答半遮半掩的低调的太阳将自己藏进地平线过程，你很易有一种失去时空的错觉……
我现在一直坐在人行桥下方的成片石块形成的海边石块滩上……
西方上空现在有了成片的白云……
5:51，太阳从地平线下向南向上喷射出两股夹角约45度的光气，的若你不是一个仔细的观察者，你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但我一直在注视着西方，我感到了这光柱的神秘力量和圣洁的气息……这些来自太阳的光柱和西方地平线上方的几朵云，长久的定格在那里……仿佛是照片般地定格了……
5:53，西方地面升起的光柱几乎消失，只有与地面60夹角若有若无的一束光柱静静地喷向天空……
回首东方，月亮变得更白了……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黄昏，落日后的西方天空和云层似乎停止了呼吸和运动……
5:55，这过去的四五分钟在我感觉中真是慢长啊……这个海滩上或许只有我一人在追踪着西方地面线向上喷出的极清淡的光柱，而这几束光柱似乎也不甘心就这样从今天的世界中消失……
我想起来了古希腊的阿波罗太阳神，最青春的最朝气的最英俊的男人驾驱着太阳飞驶在天空中……中国古人有九个太阳被大力士射掉八个，只剩下一个太阳的传说……同一个太阳，东西方文化对他有着不同的感情和含义……
西方宗教推行一神教，中国人有大统一的思维……中国古人射掉九个太阳中的八个传说，背后的含义是不是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意味着一个统治者百姓的苦难可最小化？军阈混战时期，百姓最苦。我看过一篇文章说，汉朝鼎盛时期有四千万人口，到现代中国人最爱看的《三国演义》中的曹刘吴三家争霸后期，所有的中国人加起来剩下不过二百万人口……我不知这些数据是怎么统计出来的，但至少数量级估计不会有大偏离的……自从知道三国时期二十个人只活下一人，三国故事对我就一点不激动人心和浪漫了……
人类可以赋予太阳各种想象和含义……我现在看到的只是大自然中的太阳的落日和余辉……
5:59，海面上远处有六七处轮船亮起了点点灯光……
6:00，我分了一下神看南方海面，再看西方时，西方的天空突然变成青白色，微透明；接近天中庭的云层淡淡的嫰黄色，如黄色西瓜片……黄昏时分天空更迷人，甚至充满了神圣的气息……
西方天幕中刚才那片像海马头剪影的云层现在演化成一头雄狮，头向南昂起，卧伏着，前爪搭在不知什么东西上，真的像极了……
6:04，西方的云层变更艳红黄色，天空变黄白色，微透明，更梦幻……南方天空的云是糊糊的……
此刻，我是多么希望世界永恒地停留在这一刻……多么希望我是人类最伟大的摄影师，将这一刻黄昏时分的景色永恒地留在人类的视觉中；多么希望我是世上最伟大的散文家，将海上黄昏时分的诗意永恒的留在人类的文字记忆中……
6:08，西方地面上方太阳当初藏身的小片云朵现在完全消失了……只有它右上方的由海马头变成雄狮头的云块仍停在原地，不过它此刻又变成鳄鱼头的模样了……
天色渐渐进入了深度的黄昏。西方地平线两束淡黄红色光柱以二十度夹角对称地向上喷发，右侧更红……它们之间的天空有些灰白……
北方天空中的云不知什么时间都消失了，变成了均匀极淡黄红色的天幕……西南天空中糊糊云层中，现在也有三四道极淡的西方地面下射来的光柱穿过，像极了芭蕉放射状的叶片，这些微弱的光芒之间天空呈青白色，很梦幻……
现在西方天空一分为二，以从地面下方直上天庭光柱作为分界线，向南的天空梦幻，向北的天空则如淡黄白色半透明糙纸透映着屋内的光亮……这背景上，傍照时分一直停在西方地面右上方那里云块变成了巨大灰黑蜥蜴的剪影……它仿佛是上苍不断派出的巨兽分时间段在落日的墓前守灵中一位……或许我现在也是上苍派出的为今天落日守灵的一个人类的代表……
6：18，从地面直冲天庭的光柱变淡，快要消失了，但仍正在……西南天空仍有四道光柱，它们亦变得极淡，逐渐隐没，但也还在那里……没有光柱天空是幽幽青白色……你仔细看，会发现这些西方天幕淡极了光柱想象中的延长线交叉点已落在海平线下方一丈处……
我的手机中正在播放莫扎特的第二十七钢琴协奏曲……青年时代，我并不太喜欢莫扎特音乐作品，听的也不多，总觉他的大多数音乐太平静太安详了……只有这次在厦门的海边，我才仔细听了莫扎特第二十，二十一，二十三，二十七钢琴协奏曲，我似乎才第一次听懂了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如同我现在似乎是平生第一次在厦门海边长时间注视着这看上去极为平淡的海边黄昏时分的落日，感受到了太阳最后的余辉和天空的极度的纯真和美好……
6:21，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只有西方地平线右上方的那片云块仍如固执的黑色巨兽仍忠诚而固执地守卫在太阳刚刚落下的地方……而我准备起身离开了……西南海平线上对面陆地上一串串海岸道路上灯光已亮起来了……
6:23，现在西方地面上所有的太阳最后的光柱都消失了……那片一直变幻成不同巨兽剪影的云块现在已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翠鸟的剪影……
西方太阳落山点左边海对岸陆地上已有多重灯光形成了光带……正西方海边石头滩上已有一个女孩身着红衣在手持灯光下拍婚纱照了……
6:26，这次我真的要动身前往东方的海岸行走了……再回首西方天空，地面上方天空淡粉红，向上变青白，再向上变青蓝泛白……而南方的山峦只剩下顶部青灰色金字塔式最后的暗影……
沿白云山炮台外侧的高架人工栈道沿朝东海岸线前行。月亮在东方青蓝暗色的天空中，黄白色。在栈道上看水中月光，今晚海面上月光反射点微黄，光道很宽……
左边岸上的多年的二层楼宾馆的烂尾楼现在己经用长木栅栏和黄色灯光在外侧装饰了一下……转过这个海角，栈道朝向是东北……栈道下右侧月光在海水中是一种极清淡的白，倒映出光影交错的长三角形，幽幽的美……
站在高高的海边栈道上，看月光下海面与站在海边沙滩上看月色，是相当不同的感受，视觉更深远宽广……
现在东方的海面对岸灯火很稀少……栈道不远的墨黑的海面上有一块水面下的大暗礁，幽白色的海浪在它上面形成了旋涡，不断地泯灭，不断再生，真的很美……
现在海面上只有大金门方向有一小串灯光，其余的是几处船一闪一闪的暗光，它们共同点划出右侧静静地灰黑色小半圆巨大的海面，恬静优雅，美得让人感动……
7:00，这一片海岸几乎没有游人了。只有一两组拍婚纱系列照的小队人马。幽暗的沙滩上，拍摄人员手持燃烧的镁条在这对新人身后高速转动手臂，在黑暗中形成了燃烧的光环……谁说中国人没有创新的精神和设计……刚才天色快暗下时，在白石山炮台的海边我还看到了新娘打的白色小伞的伞边上至少有二十个黄色的LED小灯泡，这夜色下照明伞下的婚纱照，或许发明婚纱照的西方的洋人们现在真的想不出来这样梦幻照……
走到一长段大弧形与沙滩上端齐平的木栈道上，游人全无，灯光照亮了一小片沙滩，右侧是那圆弧状亚光的黑色平板般的海平面，真的美极了……
7:07，左侧不时出现海边饭店……听听海涛声，喝喝啤酒，多会享受生活的游人啊！
现在我也要离开海边，到城里吃晚饭了。在海韵站乘29路公交车回旅馆。
晚上在旅馆打开了放置十多年未曾阅读的达尔文《一个自然学家在贝格尔舰上的环球旅行记》。我有两个译本，一本没有插图，我十多年前翻看过几页就放下了，这次带的是有插图的大开版本，我还真的没看过。这个版本中文译者还在书的封面上用上了广告宣传“19世纪英国散文作品的卓越代表”，这是让人吃惊的结论，因为达尔文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他与英国散文创作怎么会有这样的关系呢？
当我真正地阅读达尔文这本游记，并逐步走进书中时，我终于知道了这本游记真正的称得上一本伟大的散文集，似乎还没有人如此精细而广阔地描述地球上如此广大地区的大自然的壮丽景色，同时又准确地描述大自然的动植物！这游记让我们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恍若隔世，同达尔文一道游历在一百七十多年前……
我不由感叹，达尔文即使没有他后来改变整个人类对自身思想认识水平的进化论，仅凭这本游记，也足以在人类历史上占有一度之地！
我从游记第二页先摘下这小段文字：
“到下一天早晨，我们望见太阳从大加那利岛(Grand Canary I．)的凹凸不平的轮廓背后上升到天空，突然照明了特内里费高峰，而同时特内里费岛的下部则仍旧被白云遮掩着。这正是我的很多愉快日子中的第一个永远不能忘记的日子。”P2
这是何等干净的文字啊!
我再从第十页引用一整段文字：
“巴伊亚( Bahia)或称做萨尔瓦多(Salvador)。巴西，2月29日——今天过得非常高兴。可是，要用高兴( delight)这个字的本身，来表现一个自然学家第一次在巴西的一个森林里独自徘徊时所产生的感觉，那就未免太单薄了。绿草的优雅，寄生植物的珍奇，花卉的美丽，叶丛里闪烁的青翠，首先是植物界的普遍繁盛景象，使我感到非常惊奇。森林里的有浓阴的地方，笼罩着一团最奇异的各种声音和寂静的和谐混合物。昆虫所发出的喧闹声如此响亮，甚至在离海岸几百码远地方碇泊的船上也能听到；虽然这样，在森林里的隐秘地方，却仍笼罩着普遍的寂静。就在这一天，有一个热爱自然史的人，在这里怀着一种很深刻的愉悦心情，这种心情是他以后也很难再经历到的。”P10
你读后会有什么感觉……
“当这一阵暴雨经过科尔科瓦多山周围的森林时，由于雨滴打击在无数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听来非常的响亮；在离开四分之一英里处，就可听到；犹如大块的水在冲刷着地面。在炎热的白天过后，静坐在花园里，去观察黄昏转变为黑夜景色的过程，这真是一桩身心愉快的事。这些地方的大自然，从那些比在欧洲地方更低级的音乐师当中，挑选它的合格声乐家。有一只属于雨蛙属的小蛙，正安坐在离开水面一英寸的一片草叶上，向四周播送出愉快的阁阁声来；当几只雨蛙集合在一起时，它们兢用，不同的音调奏出谐和的交响曲来。我曾耗费不少的力气捉住了一只这种雨蛙。雨蛙属的四肢的趾端生有小吸盘；我曾发现，把一块玻璃板铅垂地直立着时，这种雨蛙仍能在玻璃表面上爬行。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蝉和蟋蟀，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尖锐叫声，不过从远处听来就感到较柔和，不至于使人厌恶。每天晚上，当天色黑暗后，这个大演奏会就开始播音了；我时常静坐着倾听它，直到我的注意力被几只飞过身旁的奇异昆虫吸引去时才停止。”P25
这是音乐家般的敏感啊！
“在美丽的生长着绿草的平原上，我看见很多鸵鸟（Strutio rhea）；有几个鸵鸟群，有足足20只或30只鸵鸟。当它们站在前面一个小丘上时，就会在明朗的天空背景上显出它们高贵的形象。在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我从没看到这样温顺的鸵鸟：我们可以很容易骑着马驰近它们；但那时它们就张开自己的双翼，像扯满了帆似的乘风而行，很快就把马甩远了。”P37
你看过有别人这样生动地写驼鸟吗？我们在电视上看到过草原上飞奔的驼鸟，你我能写得更生动吗？
“在无尾两栖的爬行类(Batrachian reptiles)当中，我只发现有一种小蟾蜍（Phr yniscusnigricans）；它由于颜色特别而显得非常奇怪。如果我们这样想象：先把它浸在最黑的墨水里，在它的身体干燥以后，再让它在一块刚才涂有最鲜明的朱砂的木板上面爬行，因此它的脚底和腹部的几处就染上了这种朱砂色，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关于它的外貌的良好概念了。”P77
你看达尔文描写小动物文笔又是多么生动！
“总的说来，这次登山探奇使我大失所望。甚至山上看到的风景，也是没有趣味的：平原好像一片海洋，不过并没有海洋的美丽颜色和一定的轮廓。可是，这幅风景是独特的，好像有一层盐撒在肉上一样，使它带有一种淡红的颜色。”P87
你看达尔文文笔多么活泼！
当我看到96页时，我准备放下书，准备休息了。或许你已从我摘录的书中几个小段落中已初步了解达尔文写作能力和特色了。他的文笔真是干净利落啊，像唐诗宋词一样点到为止，同时文字间充分展现了个人的幽默感和与读者互动的强烈意识……
真可惜，我小时候没有这样的书读，否则对当年求知欲望极强的孩提时代的我，要是能读到这样的游记和生动描写动植物的书，会有多么幸福的感觉啊！
吴砺
2017.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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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31 09:4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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