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走过山间》（一）

吴砺

                              

                    

                                          《夏季走过山间》（一）

    翻阅《夏季走过山间》／（美）缪尔著：刘路易，刘英凯译，一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 10

    青年时代，每次我走进上海市福州路众多的书店，我总有一种被人抛到离海岸线上千公里的公海海面上的绝望感——世界上的书太多了，我能读能懂的书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更重要的，我看不出自己也能写出几本出色的书的希望……

如今，我已没有当初那种惶惶然了，只是觉得自己可以读其中一点点书，也认命了。过去我一直抱怨自己找不到大规模的好的散文范本，但最近的十多年，我突然发现新翻译的中文版外国文学传记散文多为散文精品，我再次有突然被淹没的危险。

过去我曾买过一套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的约五十本外国散文集，但那些作者基本是十八世纪十九世纪的，说理的集子多，我喜爱的描写大自然的文字比例并不高，精品并不太多，而且描述内容太老了一些。

    最近我看的两套西方散文集尤其美国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文集，让我感到自己如从未出过门山中贫苦人家孩子被人领到现代大城市大宾馆自助餐厅，有可大吃特吃的畅快……

    只是无论书写得多么好，读书仍是夏天烈日下水稻田中手工割稻子的活……一个人的精力和体力都有限，你还是不得不放弃很多好多书的阅读……

    约翰·缪尔这本书是作者三十岁时即1869年在加州优胜美地当了三个月的放羊馆时的日记，但出版是43年后的1911年。显然，很难说，这本书多少内容是当年作者三十岁时写的，多少内容是作者73岁时添加的。正常说，当年日记记下了作者当年的感觉和诗意，而成熟的文字则是后来修改而成的，散文的文字或许只有年纪大时才会变得炉火纯青……

P001,p003,作者对小狗描写真是独特，西方人的动画片中的动物总只是披上动物外形的人类……

p9,p10,p12,p14,作者用文字为我们描绘山林的画面。事实上，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山林或许让我们感动，但我们往往无从下笔，而作者却一口气写了近十本书，真是让我们难以想象……

P26,p28,p29,p37,p38,p41,p42,p44,p49,p52,p61,山上放羊生活本来是很枯燥的，缪尔却写成了一本经典著作，这是内心多么敏感的人才可能完成啊……

p64,p65,这林中之夜的文字写得多么特别啊！我记得九七年我的公司朋友孙朝阳、林斌先生带我去加州大熊湖野营了一个晚上，那加州原始森林中月色和早上阳光给我的印象真是终生难忘……我亦将那次印象写成“大熊湖”放入我的第一本散文集……青春时光中缪尔，十分幸运地走进了优胜美地，又有记日记的习惯，在年老时再加工，自然形成了大自然的优美的文字画卷……

P69,p70,p71,p72,p74,p75,p77,山林一直存在着，为什么我们很少将他们描写得同约翰·缪尔一样出色？我已看了他的三本书了，真担心他把话说完了，没有东西写了，但作者却总是带给我们新鲜感……

P79,p81,p83,p84,p85,p86,p88,p89,我忽发奇想，若是我当年同缪尔一道放三个月羊，我会写出什么样的文字呢？我三十岁时曾从上海——兰州——九寨沟——兰州——西安——上海走一趟，第二年我写了五六万字的游记“西行漫记”，录入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我以为这是一篇可以与约翰·缪尔的山林散文相当水平的游记，同样的敏感，同样的富有诗意——只是生不逢时，同时篇幅太小，太单薄，独木难成林……

P90,作者描写在山顶上雷声，用词真十分出色，我经历过一次鼓山山顶近距离雷暴……这亦是山区清晨最出色的文字……

作者不断在文章中提到自己为山林画素描，这有助于作者以画家目光看山林，再转化成文字，从而使读者更有画面感……作者描写熊，家蝇，蚂蚱都出神入化，总是以儿童般目光惊异地看着大自然中的一切，同时又加入了成年人对造物主创造出的奇迹发出的赞美！

写作是一个寂寞的事，写作者一定要乐在其中，才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尤其是现代社会文学作品被边缘化时代——我们现在网上的写作可以看成更长段的微信，交友和抒发情感，娱乐自己——文学爱好者一种社交方式，这或许就是写文章的实用性和现实意义……

P104,p105,p106,p107这二十四页的“优胜美地”真是精彩的一张啊。我在九七、九八年曾经跟朋友一起去过两次“优胜美地”，只是每次都是当天去当天回，在山谷瀑布前走一两个小时，觉得完全不同加州平原的气息，但一时找不到词很好描述当时的心灵和视觉感受……只是缪尔这些文字中使我对优胜美地当年的感觉又复活了……

这是一本纯粹的描写大自然的诗篇啊，我们约翰·缪尔这个大情种在青春时代写给大自然的清新的诗篇和情书啊……

P110,读缪尔这四本书真让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叹，这正是我一直努力寻找的纯粹的有足够文字数量和质量的大自然描述文字啊——当然，对任何一个学习者任何时间学习都不会晚……事实上，我们读过的书都是世界风景名胜区，只是风格不同而已……况且我过去对太好的名著也本能抵触——不愿成为其俘虏……当我们的文字风格形成后，谈这样名著或许更好——自己风格独特……

缪尔的这本书有强大的科研研究信息给读者带来内华达山脉丰富的知识，他诗意的语言如山中云和雾使他描述的山体更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一些西方伟大的散文家几乎都是博物学家，科学家——过去二千年图像的诗意几乎被古人写尽了，所以加入科学研究才会使这些散文有创新发展，并更充实——这或许是中国过去近二百年散文水平不高的一个核心问题所在……

达尔文的环球游记成为十九世纪英国散文一个恢宏之作——他大学是在剑桥大学学文学，而不是我们过去以为的他是剑桥神学院的学生，这是我看几年前英国BBC电台制作“大英帝国铁路行”才刚刚得知的，学文学的人改行做科学研究，他的文学修养和科学研究结合才使他游记出类拔萃啊……

P134,p135,p136,p146,p149,p151,p154,p156,p158,看缪尔描写山林美景文字，总如连续几天山区暴雨形成的山洪，汹涌不绝啊……

P164,p167,p168,p169,p170,p172,p174,p177,p180,缪尔这些描写山林的词句或许与作者熟读《圣经》有关，上帝创造万物的故事影响着作者叙述方式和角度……

人类文字是多么伟大和奇异，一百多年前缪尔的文字将我们带回到他当年看到的内华达山区，这是任何电视风光片难以取代的啊……

王维，李白们曾用他们的诗篇曾将我们带回到他们看的山水意境中；然而缪尔的文字山水画将我们带来另一种意境中，它是山水与西方人的上帝和科学观察构成的共同体……

P191,读完缪尔这本书，我又重新找回了当学生的幸福感……

我记得八十年代末我曾在寒假期间登雪后的桐城县城边的投子山，当时美景让我极为感动，我当时写了一页文字，可是总是言不达意。差不多隔了二十年，我才将这篇文章写成。我猜约翰·缪尔是在隔四十三年之后才出版三十岁时三个月的日记，也是因为同样的困惑……

从大学毕业后至今的三十多年，我一直坚持每年读五十本以上外国人写的传记历史书，虽没有系统，但潜移默化多年，现在写作才有一点轻松自由的感觉啊……

我现在时常匆匆地将自己没有修改的初稿送到我家乡的网站《桐城网》上。只要有50个读者看过，我也心满意足了。这个当今忙碌的世界，竟还有五十位以上读者愿停下脚步，看看一个陌生人匆忙胡乱涂鸦的文字，真的很不容易了。只是我总像自然界的杜鹃鸟在鸟窝中下完蛋后，便一走了之……但我非常珍惜有《桐城网》这样自由写作平台。弄一本散文集得五到十年时间，你顶多印二千本，能有多少读者呢？

我仍不习惯在网上读者留言的新时代特征。这与读者走得太近方式会给自己形成一定的压力……我总觉得与读者没有距离难以产生文字的魅力——我的弟弟妹妹对我写的东西从来是批评态度，尽管我的文字获得不少朋友们的赞扬……孔老夫子说过，你当了宰相也不能回老家儿时朋友那里，理由太明显……

其实，若我想在桐城网再写二十年，不回贴是一个笨而美好的方式——写文章公开发表，像一个人脱光衣服站在艺术学院画室中有相当的类似，尽管我们远没有古希腊神话中维纳斯的身材曲线和美貌……即使希腊神话中的维纳斯本人站在画室，她最好也不要开口说话，否则大部分人会顿觉失望——农民兄弟希望她讲农村话，军人希望她像军人的妻子，中学生希望她像是十六岁少女说话方式，知识分子希望她是知书达理……但观众是上帝，有评论权和言论自由……

我或许看过一两千本西方人写的人物传记，不少是艺术家们的传记。我想如今看“文都墨痕”上文章的人多是能写的人，都是有艺术气质的人，也是极敏感的人；既是傲视天下的人，也是极脆弱的人……公开回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我自己是极易冲动的，表面随和，内心深处肯定也是争强好胜之人。一旦回帖对方觉得公开场合伤了面子，到时说“让他三尺又何妨”，就太晚了，相互尊重就不存在了……

毕竟不是在火车站，发生不愉快的事，反正永远不会再见面，可以放纵自己说话……至少我是想长期在桐城网做笔友，公开场合你不回贴，你也许让大家一时不开心，但你永远不会有说错话的机会，永远不会得罪大家，大家永远都还是朋友——文章中的高调是可以的，因为这是对时空说话，这与现实世界可以脱节的，是艺术家在舞台上表演……文章中时不时冒出一点高调，并不代表现实中是高调的。不回贴是一种现实中的低调。

和而不同。没有怪人的地方，不会有艺术家，也不会有作家……

我真诚地感谢桐城网给了我一个抒发感情的宽容的辽阔的出口和舞台。现实中，当今世界己很难找到这样一个文学爱好者的伊甸园了。

附《夏季走过山间》文摘：

“在加利福尼亚广袤的中央谷(Central Valley)地区只有两个季节——春天和夏天。春天总是伴随着每年的第一场暴风雨开始，这通常都是在十一月间。几个月后，植被妙境毕现：绿色蓊郁中一片花团锦簇。到了五月底，它们又都了无生气，干燥，焦黄，仿佛每一株植物都已经在烤箱里面烘烤了一番似的。P001

我非常幸运，得到一只优秀的圣伯纳德犬(St. Bernard)当伙伴．他的主人，与我只是有泛泛之交的一位猎人，听说我夏天要到内华达山区去，就马上跑来，求我带上他最钟爱的狗——卡洛(Carlo) –起上路。因为他担心如果卡洛不得不在平原地区度过整个夏天，这里的酷热会要了它的命。“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待它，”他说，“我也担保它一定会对你有用。所有的山区动物它都熟悉，它会守着帐篷，帮你管羊，在哪一方面你都会发现它既能干又忠诚。”卡洛知道我们在谈论它，它观察着我们的脸，聚精会神地听我们讲话，甚至让我感觉它听懂了这些话。我叫着它的名字，问它愿不愿意跟我走。它直视着我的脸，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灵性光辉，然后转向它的主人。它的主人朝我挥了挥手，允许我带走它，又爱抚地轻轻拍拍它，跟它道别。于是它就安静地跟着我走了，似乎它参透了我们所有的对话内容。P003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绿色海洋向前方延伸，显得规则而又持续，有如苏格兰石南荒原( heaths)展现的绿海。大地这份雕刻作品的主线条同它色彩浓郁的富丽细部都同样别具意匠，雄伟的高山壮观地集合在一起，还有水光潋滟的那条河在其间的衬托点缀，无一不镌刻进流利而又优雅的皱褶里，没让哪怕是岩石的一个夹角裸露在外，就仿佛从变质板岩中雕琢而出的每个凹槽装饰和凸脊结构都曾用砂纸仔细打磨过似的。整个地貌呈现出的设计，就像人类出神入化、巧不可阶的雕塑作品！这种艺术美的震撼力是何等地神奇啊！带着敬畏的，凝视着眼前的景观，我宁愿为此而放弃一切！我也愿意乐融融地穷竭心力去探寻，是一些什么力量造就了这些特色、这些岩石、植物、动物以及奥妙的天气！不可思议的美无处不在，上穷碧落，下到山间，，已经造就的、正在造就的，万古千秋，生生不息！我凝视啊凝视，渴望啊憧憬，直到遍身尘土的羊群已经远离我的视线，才在倥偬间记了下笔记，画了个素描，可是这一切似乎均属多余，因为这片神乡圣境的色彩、线条和风貌已经深印脑中，长镌心底，永远都不会消泯。P009

从松林间的一块 牧场空 地望去，  我看到了优胜美地( Yosemite)上方莫塞德河源头附近那白皑皑的山巅。在蓝色天空上，或者更好的说法是，在蓝色的空气中，它们看起来是何等地近在咫尺！它们的轮廓是何等地清晰鲜明！因为它们似乎已经同蓝色的天空和空气融为一体。它们施展的撩拨引诱具有何等令人无法自持的强烈勾魂作用啊！我可否得到允准趋前探视呢？为此我将日日夜夜地祈祷。可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过于美好，让人无法相信它的真实！某位贤达之人，有能力承担这项至圣的使命，自然可以前往：而我，只能在这爱情纪念碑般的大山间流浪漂泊，在这神圣的莽原中欣然地去做那个最卑微的仆从。P011

我们现在已经逐渐走近朵朵白云和清凉溪流相接相绕的地区了。壮观的积云在中午时分出现在优胜美地山区的上空。漂浮般流动的泉水，滋润了这片壮阔的莽原；碧空中的山峦之间，道道溪水在珍珠色的小山和溪谷里发源，赐给大地清凉的云影和甘雨。无论岩石地形的雕塑线条多么变化多端，造型多么精致细膩，也不能与此处天空中的云端景致相比。云彩形成的穹顶和山峰生起着，膨胀着，仿佛是最优质的大理石那样洁白而又轮廓鲜明，又像是世界初创的展示过程那样令人魂牵梦绕。每一片雨云，即使转瞬即逝，仍能留下痕迹，不仅使万树干花的生命脉搏跳动得更快，使溪流和湖水更加充盈丰沛，而且无论我们能否察觉得到，雨云还在岩石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P012

不过，今天晚上林中很静，而我们的营地只是一个牧羊的营地而已。我们现在身处默塞德河的北支流附近。微微夜风正诉说着高山上的奇景，诉说着雪中的泉水和花园、森林和树丛；调子里甚至还跃动着这里的地形地貌。而繁星呢，是永恒绽放的夜空百合花，在我们终于远离了低地的尘土后，繁星现在是多么地澄莹浏亮啊！无数尖塔似的松树之墙环绕并装饰着地平线，每一棵松树与另一棵别的松树和谐匀整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了确定无疑的符号，就像是阳光挥洒而成的象形文字。我是多么希望读懂、参透这神圣的文字啊！溪水潺潺地流过蕨类植物、百合花和桤树身边，流过帐篷，演奏着甜美悦耳的音乐；但是，一棵棵松树环绕着天的边际，各就各位，谱写出更加赏心惬意的美好乐章。一切都美得神圣，都是神圣的美！哪怕只靠面包和清水，一辈子在这里生活，我都不会感到寂寞；对万物的爱在递增，有这样的爱，不管我与所爱的朋友和邻居之间有多少路程和重山的阻隔，我都感到与他们更加贴近了。P015

                                                                                                     吴砺

                                                                                                                                                                                                                                   2017．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