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丽江行（四）

吴砺

                           云南丽江行（四）

从小码头向下走进溶洞入口，这里水流湍急冲击跌落声，令人精神振奋，真正有先声夺人的气势。我走过的溶洞也许超过了十条，但像这样水声喧闹的，是第一条。

进入溶洞后不远，崩溃的空洞上方岩崖的白亮，对比溶洞中彩色的灯光的暗，形成巨大反差，尤其塌方处崖面上绿色苔藓和小草，在多个凸面的崖墙上，衬着上方白光板般的、空洞的天幕，呈现出来无与伦比的艳丽——你身在暗背景中，天光衬映出的崖墙上绿色植物的艳，是任何颜色的鲜花都无法与之比美的……它们像绿色的龙鳞片……

这一段凹进了暗黄红色的溶洞崖面，像个弓起龙背空壳的内部侧面，这样的气势凶狠，或许就是因为溪水声，助长了这种气势……

这真正是一个另类的溶洞景观。本来，这次我只是想走过过场，因为过去溶洞看的不少了，早已经麻木了，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意外地收获了这么耳目为之一新的大自然的馈赠……尤其是溶洞中间塌方处天空边缘，披下来一片绿草和苔藓的翠绿色，真是令人如痴如醉……

这溶洞自然黄红色崖面，是少有的艳丽；还有下面的溪流表面，将灯光反映到崖面上，也让人产生强烈地摇曳感，汩汩的涌动的波光，使洞中散发着另一种诗意……

溶洞90度转弯处，有一个几米长的小桥。站在小桥上，我竟不想走……

一个六七岁孩子，站在我的身边，大声喊道：“真美啊！”

这溶洞的崖面色彩和棱面棱线棱角，使我联想到非洲木刻作品……

溶洞中，水声轰鸣，独一无二；溶洞那端，天光乍现，如修长帘门；不规则的玉石雕刻般的崖面，有干腊肉般的质感；溶洞造型，有老鹰回首的般雄姿，伟大的大自然造型艺术家的杰作……

这是我一生见到过的色彩最艳丽、最华美、最质感细腻、心灵感应最强烈的、一段半开放半地下的溶洞……

这一段溶洞，广告上说长700米，叫惊魂峡。这个名字起得不错，但是很易被人误解。这个溶洞不是因为险峻得让人惊魂，而是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出乎意料……

这溶洞第三个景区，是一个总面积15000平方米的天然地下大厅，被称为雄狮厅，据说可以容上万人在此联欢。整个大厅上方是一个完整的岩石板块，而且扁平的大厅的厅顶不高不低；大厅一侧是通光的，扁嘴形状的通光洞口，门口外面是一个直径约百米的竖井式的天坑。

    这整个大厅是一个飞蝶形状的扁洞，你不由惊叹人类的艺术作品，真的无法与大自然大手笔作品相比……过去，见过不少地下溶洞大厅，从未见过这么天然地下大厅，自己给自己开通一个天然采光的侧面……

    这地大溶洞大厅，是将一个水平岩层下面的一个岩层整体，用高速水流的冲刷，剥离干净了……

    走出地下大厅，沿天坑的右侧，向上几十米高，这里有一个脱离暗河的典型的喀斯特的钟乳石溶洞，这是在其他溶洞也可以常见的景观。被旅游广告上称为“神女宫”。

从“神女宫”退下来，沿天井天坑逆时针转动，过一个人工桥，进入下一组溶洞。这是河水再变成暗河，形成了三十米高的紧邻的双瀑布，据说最大水流量时每秒有320立方米水落下，下方水潭有十米深。

这相当在一个大礼堂中，有100平方米的房间中装满水，突然这些水因一面墙突然垮了，从三十米高地方跌到一个深水游泳池中，那声音会怎么样？

    瀑布在溶洞中发出巨大的落水时的轰鸣声，在这里溶洞大厅中，形成共鸣音箱效应，水雾缭绕……不用说，这落水声在地下溶洞对游人心灵，又是一个打破对过去溶洞景观惯性印象的强烈冲击啊……

    尤其重要的是，这瀑布大厅瀑布落下这一端，与天井天坑侧面有一小段高大的溶洞连接，有少量自然光进入了溶洞大厅，使这一部分溶洞并没有幽闭感觉……

    我根本没有时间来细细品味在九乡溶洞景区的感受，我立即在剩下的上千米长的溶洞中，向上一路狂奔……因为导游给我们总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在这海拔1700米左右溶洞中向上小跑，也是耗体力的活啊……

    直到出了溶洞，看到一道来的游客还有人在排队，等候乘缆车上山，到公园门口，我这才放心下来，因为这样行程中，若耽误了大家行程，被陌生的朋友骂得会让人十分难堪，通常他们也舍得骂……

等待这千米长的缆车上山，排队消耗至少半小时时间。

这九乡的溶洞红色崖壁，绿色的峡壁，白色的天幕顶光，巨大水流的轰鸣声，摇晃的反光水影，巨大飞蝶式的地下大厅，为溶洞提供的自然光天井天坑，罕见溶洞瀑布跌落声和迷茫水雾——大自然给我了意外一拳，提醒她的美是超过我们的想象……

我想起了那个六七岁的孩子，也不自觉的激动地大叫起来：真美啊！这绝对不是大人教的……

我们人类，不分年龄，不管受没有受过文化教育，似乎我们对大自然的美感受力是与生俱来……

问题是，我们有几人能用文字，出色地再现我们的心灵在这样的美景中的感受……

从上升的缆车上，可以看到我们刚才走过的雄狮厅所在竖井式的天坑一侧土红色竖直的岩面，它落在绿树丛中并不太显眼，若不是我们从那里走过我们不会知道他两侧还有溶洞……

缆车下方，还有一处山崖上刻有“九乡张口洞古人类遗址”，这让我颇觉意外。这里另一个溶洞，太不起眼了。

从网络上查到的报道看，这个山洞有七个厅，南北向贯穿山体；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报道中说，这里有几千年前到三十万年前人类活动石器遗物。但是，我们总是被告之，现代人类是5万年前从非洲走出来的，走向世界各地的——若这里考古发掘工作正确，这岂不是说人类有多种起源地？还是这一支人类最终被消灭了？

    这的确是会让我们困惑不解，但这或许是科学的魅力所在吧，毕竟现代的科学发展才一百多年，任何假说都是会有漏洞的。有疑问才有魅力呀。

    只是这样一处有溶洞景观地方，竟有古人类遗址存在，这更会激发我们旅游之人的想象力啊……是啊，从石林到这里，高原地区土地平和，原始的人类有洞穴藏身，这是天然的避风港啊……

    更让我困惑的是，这一洞穴三十万年到几千年前，这里人类没有瘟疫等灭绝性疾病中断发生？

   或许这里张口洞现在应当利用现代化的超声设备再检查一次，我看过BBC的纪录片中，西方考古科学家用超声成像仪器大规模的地面无损检测技术，发现地面下的结构。若是我们用来检查溶洞下的土层中古人类的化石和工具，是不是不用发掘，可以彻底探测，防止重大的疏漏……

在这里可以想象几千年前到三十万年前，人类在这里活动的情景……这真是激发思古幽情的好地方啊……

下午2:25，我们到了旅行车上，再赶回石林风景区。坐上石林景区的电平车，已是下午3:40。

因为要赶晚上最晚的一班六点去昆明的长途车，石林景区的四个景点，我只能选择看景区的大石林一个景点了。

过去我看纪录片时，知道石林风景区申请世界自然遗产名录，花了十几年漫长的时间，因为这里人工建筑实在是太多，人类生活已经淹没了这些地面上的黑石头，让专家们感到失去了自然的风貌。

我亦看到了文章说，这一地区彝族聚居地，土地太贫瘠，单块土地又太小，现代人类生活在这三百多平方公里的石林风景区，必然会对地面的自然生态环境造成巨大的损伤……

只是，过去谁也不把这地面烂石头当回事，现在认起真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肯定是这里环境的巨大威胁……

    大石林景区的石林地面，几乎全部人工水泥化了。这一片奇异的灰黑色的天然石头，形成的大自然最不可思议的单块或数块修长石块单元构成的真正石头阵列群，或是通俗说就是石头森林——所谓森林,就是一根根独立树干立起并成大片的群体，林木之间是有足够空间,让你游走其间，逐一看他们……

若是你对石头竖起的石头林，仍想象不出完整的图像，那你一定看到过英国的草地上史前人类竖起的圆形巨石阵遗址的照片吧！你一定被震撼过……那里石头最高不过八九米，竖立石块不过二三十块；而石林这片大石林最高的石块有四十米，大多数石柱估计是二十米上下，是一整片的石柱排列组合成的石林。

云南石林的照片,你一定在书中和网上看多了，若你没有去过那里,你会不自觉的小看他们……你会有一种麻木的感觉，它们与大山大小相比，是太小了……

当你真正走进这一片灰黑色岩面的石柱围出的城堡或迷宫之中，它们真正地会带给你心灵巨大的冲击感……这是中国文人、富人和统治者,在过去时代修建的人工花园和园林，投影在大自然中的极限的或终极的版本……

这里每块石头表面,显得狰狞、狂暴、凌厉，像是成都的三星堆遗址出土的文物雕塑；但是,他们围出的一个个小城堡般的空间中，却有无限的人间暖意与和谐，并衬出时空的深遂，仿佛带着你穿越时间隧道……

这种个体形象与整体巨大的反差，如同你看到新西兰毛利人脸上画着十分狰狞的面目，但是，如果你被他们接纳，让你参加众多的毛利人为你举办的篝火晚会，你又会被他们群体的热情打动……

它们也我想起中国商周时期青铜鼎上那些粗犷的线条……

这些竖立石块尖顶和锋利的刀脊构成的林柱地貌，被称为“剑状喀斯特”，它们如利剑，划破了空气，刺穿了空间……它们是大地上，有立体感最伟大的中国书法的杰作啊……这样大自然的立体书法作品，如此自由奔放，如此将飘动凝固在空气中，人类作品真是望尘莫及啊……

你会想出中国历史大书法家，在发酒疯时，狂草在纸上留下尖锐的笔锋，或是用巨型篆刻刀刻出崩出的自然石块作品……

中国现代的书法家和篆刻家，应当以大石林石块为帖，练出带大自然三亿年的天然精气……

这群石柱林，淡淡的青灰色外表，凝重端庄，据说在大暴雨之时，须臾之间变成浓墨色，宛如泼墨山水画；雨过天晴之后，数十分钟内，由墨色变成斑驳的杂色，最后又变成灰白色……可以想象，这岩石表面被水淋湿，色彩一定变深；半干半湿时，一定是杂色，全干时会还原为淡灰黑色……

过去用于毛笔砚池，有水与无水区域色差不正是这样吗……

这大石林造型不可预知，有阳刚之气，又有阴柔之媚……

对中国人而言，这是一组伟大的艺术作品，一组凝固的诗，一幅随着你的步伐移动的不断展开泼墨山水画，一组大自然写在空气中的最自由奔放神韵流动的大书法，一群大自然刀锋果决凌历的篆刻作品展，一群大自然建造的千迴百变的造型园林的后花园……

我真的不知道外国人走在这片大石林中，他们是怎么想的，和想到了什么……

这对中国人而言，这是大自然为中国二千年艺术作品提前做出的范本……连石林灰白色与中国过去墨砚相近……

你在照片中和电视中，是无法体会你走在大石林中心灵感受和视觉冲击力……如同你在电视中，看世界小姐大赛决赛实况转播，那些台上走动的美人很少会打动你；但是，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好色男人，若你坐在有几十位世界佳丽乘坐的长途旅游大巴中，在她们欢声笑语中，你走在她们身边，你的感受会怎样……

    返回昆明的大巴车上，高速公路两侧先是向我呈现出成片的没有标准形状的烂石头模样的石林。它们散布在土坡上，水塘边，这样远远看着它们，与走进大石林景区感觉完全不一样；它们似乎形象并不是很美好……

    高速公路走过的山区，多是没有居民居住的无地的山区……这与早上在铁路沿线看到的大不相同的风景和感受……

    地平线上远山曲线总是那样的柔和……暮色已渐渐的降临大地……

这二十多年，我与云南省有着深厚的相关性：我与之共事多年的老同学凌吉武先生的母系家族曾是云南省的名门世家；我这些年交往的老朋友刘伟一家也是来自云南昆明，而且这两家是亲戚……

我从与这个家族交往中，领略到旧时代遗传下来的儒雅和智慧，感受到人间的爱……

    傍晚时分，薄白雾气模糊了淡黑绿柔和的山影，云南大地上的山峦呈现出平缓的大弧线……

天空微暗的淡黄，如同博物馆里保存下来的中国古山水画长卷微微发黄的纸张，云南大地上的远山舒展着身体，正呈现出柔和的磅礴气势，在这个伟大的人类稀少的高原地带……在这个少数民族为主的大山大水地区……

十月初的云南这片薄薄的雾气笼罩的大地，仿佛变成了江南山区暮色中的朦胧的山水画卷……

7:03，到达昆明市东部汽车站。换乘60路公交车，贯穿昆州市前往昆明火车站。

乘公交车穿行在灯红酒绿的现代化大都市，你能强烈地感受到的，是自己仍然还活着，这种感觉真的好……

世界是太大了，而宇宙中这样的有恒星的星系以亿为单位，3000万万亿个恒星……我们人类中每个人，都是宇宙中一个独立的太阳系，人类的每个人都同这样的星系一样深远博大，还有孤独……

我热爱这样坐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中的感觉……真想这公交车，永远都到不了终点的走下去……

“超越功利，享受无意义之事给我们带来的快乐，这是我们的本性。过剩的并不一定就是无价值的。相反，使生活变得有意义的事物大多都不是生理上的必需品。”英国哲学家伊格尔顿在他的著作《论文化》中是这样说的。

吴砺

2018.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