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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第三世界美术大师:林飞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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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9 14:25: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三世界美术大师:林飞龙》(中)



古巴与西印度群岛的现实对林飞龙而言,并不是一组僵化了的字母,出生在这样得天独厚的岛屿上,本是一件幸福无忧之事,不过当地人却须承受=连串忧伤的历史。年轻的林飞龙或许曾听过沙瓜·拉。格兰德乡间皮鞭打在黑奴身上的风声,见过殖民者靠岸的大帆船,或是带脚链的黑奴做苦工的模样。非洲历史的确出现于他出生时,那并不是因为他血管中流着黑人的血液,而是因为在他早年的非洲记忆中,即已充满着神奇传说与神秘的故事。

在林飞龙的记忆中,小时候常听到一些大人们之间的奇怪谈论以及先人的故事,好像他们的灵魂仍然在家中游荡。他母亲就曾告诉过他有关一位叫乔斯,卡斯蒂利亚(Jose Castilla)的前人故事,卡斯蒂利亚因有一半的西班牙人血统,而能得自由之身,他后来变成了一名小农,由于他被一名西班牙人骗走了部分土地,而告上法院,结果法官却判对方胜诉,他极为不满而将对方一拳击毙,法官于是再判他接受砍去右手的处罚,卡斯蒂利亚此后即消失在丛林中。这件残忍不平的故事,激发了林飞龙幼年时期的想像力,他矢志要维护生命的尊严。

据林飞龙称,在他童年所成长的家乡沙瓜,拉,格兰德小镇住着三种黑人:一种是具有西班牙人血统而改信奉天主教者,不过他们对非洲祖先的仪式并不排斥;第二种人因经常与白人交往而已被白人同化:第三种黑人族群,则仍然保留着各种非洲的文化习惯,他们自成一群地居住在桥的另一端。林飞龙永远难忘童年时躺在母亲床上的记忆,每晚他都可以听到一阵阵的鼓声传来。

未依教母期望成为巫师,自幼即具视觉幻想力

他对非洲仪式的了解以及影响他成长过程最深的,显然还是来自他的教母曼托妮嘉。威尔逊(Mantonica Wilson),她是一位治疗师兼女巫师,能医治各种心理与身体的疾病,在乡间极具名望。曼托妮嘉治病的方式是,无论何种病患,她都会先为病人将雷神招来。雷神祥哥(Shango)的神秘力量,来自一种双边斧头的造型象征,此象征造型如今仍然流行于西印度群島及巴西的土著仪式中。接下来的是由巫师为病人进行清除病魔的过程,清除的过程主要是以一枚西班牙的铜币,来摩擦病人的周身与患病的部位,所使用铜币价值的高低,则依病人所患病的严重性而增减,从金币到一分钱不一而足。当完成了清除病魔的过程后,曼托妮嘉会小心地将该铜币以纸包装好并交给病人,病人高兴地头也不回地离去。不过事后病人必须将该铜币尽可能扔掷到一处不可知的地方,越远越隐密越好,如果任何其他人不1:;慎跨过该铜币所在的地点,或不意捡回该铜币,那人必将重患相同的疾病,即该病魔又上身找到了新的替死鬼。

林飞龙表示,他童年时曾对自己的幻想力感到害怕,他害怕月亮,月亮是黑暗的眼睛。他也曾迷恋过镜子,并为看到镜中的自己而感到不安。看镜子对他而言,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让他感觉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进出另外一个世界。当他到了少年时代,更能进一步感受到屋中重叠的光影,交织成一些运动的造型。某日清晨,他发主觉膀,那是一只双头蝙蝠。从那天(1907年)开始,他第一次体验到自己的真实存在。

教母曼托妮嘉。威尔逊,也察觉到林飞龙具有幻想预感的天分,她准备选择他做她的接班人。并准备将所有她的治疗装备留给林飞龙。但是她的期望却落空了,林飞龙并无意愿成为一名巫师。他向教母表白称,他并没有足够的才能去当一位巫师,因为自己只有50%的黑人血统。

显然身为一位画家,他的作品与他非洲族裔传统之间,仍然有某些不同的地方。他并不否定他的非洲文化传承,他也绝不会忘记那些伴随过他童年时期所闻所感知到的传奇故事与幽灵幻影。非洲对他来说已化成两个伪装面具,一边是断了一只手臂的祖先,另一边则是一个能预测未来的女巫师,此二张面具不时出现在他沙瓜·拉。格兰德家中的镜子里,林飞龙就是从这二元论的生活面具中,转化创造出普世的世纪杰出作品。

林飞龙童年时期的图画,尚难想像到他后来在绘画界的发展。不过,我们必须承认,他儿童时期的速写已显示他在视觉上的天分,他运用铅笔的能力已相当熟练。就以他1914 年为他父亲林颜所画的画像为例,他已能非常自信地掌握线条,虽然是简单的造型却能表现出人物的基本特征,胡须的动感、不服帖的头发以及深沉的眼神,都描绘得恰到好处,对一名才12岁的男孩而言,此种表现实属难能可贵了。

1915年,他另一幅素描《海边》的描绘手法则全然不同,观者可以察觉到,他是以非常谨慎的写实手法来表现风景,山、海与海边,这些景物均同样地受到重视,线条变得轻淡而具暗示性。简单的线条与直截了当的造型,予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或许他在画此作品时,曾受到中国绘画的影响,尽管林飞龙自称,没有足够的天分去实践非洲传承的神奇魔法,而伤了曼托妮嘉的心,不过,至少他有绘画与素描的天分。

在林飞龙6岁时,即有预言家告诉他父母,他将会远离他乡发展,他的双亲为了兼顾理想与现实,决定送他去哈瓦那上学,一方面研究法律,一—方面学习绘画艺术。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从小生长的故乡沙瓜·拉。格兰德。

虽不满学院艺术教学,仍持续打下坚实基础

在初抵哈瓦那时。林飞龙感觉非常寂寞,他对研读法律丝毫不感兴趣,他继续在圣亚里罕德罗( San Alejandro)美术学院学习。不过他已发现艺术学校的学习令人感到厌倦,临摹石膏像、炭笔画以及上解剖学,均让人觉得恐怖,如果要他画这些传统学院的主题,他宁可选择去街上描绘真人实景。他发觉植物园更能吸引人,他在那里可以观察所有的热带植物,中午有浓密的光影,强烈的阳光照在茂盛的花草上,他喜欢描绘这些巨大的树叶、艳丽的花朵及令人垂涎的水果,真是各色争艳而造型千奇百怪。这些似乎均一一出现在他后来的作品中,成为他艺术表现的辞汇。

不过林飞龙仍然认为此种学院派训练是需要的,他无论如何也要忍耐挨过这个学习阶段,因为他决定要成为一位画家,他热心探讨绘画的问题,不愿放弃任何学习的机会。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1923年他的作品被选人参加“哈瓦那画家与雕塑家协会”所举办的美术展。同年秋天他的作品还被送到他的家乡沙瓜,拉,格兰德的文化厅展出,能在自己的出生地让乡亲看到自己的展品,是他再骄傲不过的事,这也为他日后的艺术生涯成功地踏出了第一步。

在沙瓜。拉·格兰德的古巴共产党地方党部的办公室,仍然保留着林飞龙的早期四幅画作,其中二幅为人物肖像画,一为少女习作,另一为正在画画的少妇,第三幅是一群裸女的群像,第四幅则是半人半羊的山林农牧之神。这些作品在光影处理的技巧上均中规中矩,如果林飞龙想要继续此种风格,他是可以成为一位生活舒适的资产阶级画家,那必然也会有不少顾客上门请他画肖像,显然他当时已是一名前途看好的年轻艺术家。结果,他却决定前往西班牙进修。

林飞龙出生于古巴独立的非常年代,古巴虽然已脱离西班牙的殖民统治,但古巴人仍然说西班牙语,用西班牙邮票,并与其维持着密切的关系。正像许多法国前殖民地的年轻知识分子对巴黎的向往一样,林飞龙在西班牙读书比较有利于学习,他可以借此机会认识一些知名的艺术家,使他的画艺能更上一层楼。因此,他决定去马德里取经,并亲身体验一下欧洲经验。

1923年年底,当林飞龙抵达欧洲时,他正好22岁。他可能尚不了解,他所传承的肤色与精神,为他带来了一些不可解说的谜雾。不过很诡异的是,他放逐流浪的西班牙,居然也能为他的族裔根/源,取得了调和的作用。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位伯乐发现者,而西方世界正好可以扮演这样的角色。

第三世界的潜在表现力与传统欧洲的艺术思想,是全然找不到交集点的,年轻的艺术家们发觉,旧大陆的老师们从不会告诉他们欧洲文明意识的不安,而只是教导他们一些基于纯粹造型创作的权威理论。其实欧洲自身已多年探讨过保守主义与革新之间的冲突,不过所谈论到的仍是有关权威的原则,这些原则使世界更稳定。除非我们将权力的概念予以废除,否则这些权威原则是永远不能逾越的。长久以来,欧洲总是要那些异民族接受再洗礼,以驱逐邪端妖魔,并同时将那些反动者=一并吞,以扩大欧洲自己的宗庙。直到现代时期,欧洲人才真正了解到欧洲其实是多么狭小又脆弱,她与辽阔的新帝国相比,其地位是如此地不稳定,如今她才不得不承认,欧洲并不代表全世界,她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

为了运用学院式古老风格表现,欧洲人必须跨越未开化的野蛮世界,虽然他们想要偷偷地改变他们,并吞并他们,不过欧洲仍然对他们表现出某种关注之情。就此点而言,林飞龙在马德里的早期经验,仍然具有某种程度的意涵,那些认为自己有资格给予他教导的老师们,发觉这名年轻艺术家本身就是一个难得的现成例证。然而林飞龙本人却对他们的教导不甚满意,不过两个全然不同世界背景的人,并不会有太多的代沟冲突。

林飞龙最先是跟随费尔南德斯。阿尔瓦雷斯。德索托马约尔、c《 de Soto,r刻ot1 学画,素托马约尔也曾是萨尔瓦多·达利的老师。他曾经担任过普拉多( Prado)美术馆的总监,对古老大师的作品甚有研究,他只认同传统学院艺术。然而林飞龙却依属于非欧洲资源的另一传承,对老师的教导无动于衷,师生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素托马约尔认为林飞龙的画作糟透了,而林飞龙则觉得老师的艺术观念太过于保守。

林飞龙每天早上去上索托马约尔的课,但是下午他通常会去亚兰布拉走廊的自由学院( Academia Libre)学习,一半出于兴趣,一半出于反抗的心理。自由学院那里集聚了不少反体制的画家,此刻他才发现到一些与学院相反的东西,他觉得绘画的技巧固然对艺术有帮助,但是艺术并不只是技巧而已。

就另外一方面而言,普拉多也的确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自由与选择来学习,古老大师本身即是一种艺术课程,学习来自艺术作品本身。虽然学习需要一段持续的时间,课程安排却也相当积极主动,而老师们总是以这些大师的作品作为评判学生学习的依据标准。林飞龙在古巴从未见过这些杰作,他带着极大的渴望来到普拉多,不过据画家本人表示,他的渴望并未获得满足。

第一位真切批判欧洲文化的第三世界艺术家

林飞龙非常仰慕大师的作品,尤其是委拉斯开兹(Velzaquez)及戈雅(Goya),他从他们的作品中看到色彩的光辉,不过无论在如何伟大的名作之前,他均感受到一种虚无的感觉,这些作品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自言白语,没有直接与他对话,最多只是告诉他大师们是画家。

林飞龙称,他是在被指示的情况下去观赏这些大师的作品,这些普拉多美术馆的肖像作品对他而言非常不自然:  “当然,这些画都画得很漂亮,但是与我所要求期待的绘画,有一段距离”;“普拉多美术馆给我的印象,就如同我是一位被邀请参加豪华宴会的客人,那里并没有提供我想要吃的食物,我并非单独被邀请的人,我必须吃下所有主人为我选择好的食fyJJJ’’。

年轻的林飞龙看普拉多美术馆的角度与其他人不同,他血管中所流的血液正像一条铁链,将他与成千上万的同胞联结在一起,他们经数世纪所遭受的痛苦已渗透进入他们的血液中。画廊光洁的地板并不能让他忘记他们在皮鞭之下所受过的痛苦呻吟,他们的尸体被丢进大海,终获解脱的画面,仍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些大师杰作可曾为此令人厌恶的不公平行为而发出怒吼过?画面的光芒并不能消除他们长夜所受过的屈辱,这些美丽的作品又能为他提供任何辩解吗?此刻年轻的林飞龙表面上若无其事,却不能忽略埋藏于他心灵中的暴力集结与强烈的侵略张力,这也让他有了另一发现:“侵略即是创作。”

不过在普拉多美术馆也有一些作品述说着博爱的语言,与他的步调颇为相合,像荷兰与法兰德斯(P1 emish)画家的作品,就较能吸引林飞龙的注意。那当然并非伦勃朗的色彩,吸引他的主要是博斯( Bosch)与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hel)的作品,吸引他的理由显然是:两位画家均谴责历史的恐怖事件,尤其是勃鲁盖尔描述过法兰德斯在西班牙铁蹄侵略下所受的痛苦,  一如古巴人民;博斯的绘画极具幻想与戏剧化,也是在谴责人类的残忍行为。

林飞龙还在二位画家作品中,找到回忆他的童年之路,比如画,一个孩童在他家中的镜子里见到两个面孔,并从阴影中幻想创造出一只双头蝙蝠,这些画面重新出现在两位大师的创作中,他们的幻想气质对林飞龙来说,并不陌生。勃鲁盖尔与博斯常常借助中世纪的主题,而沙瓜。拉,格兰德的神奇日子也有点类似中世纪。当年轻的林飞龙在大师的作品中,沉思那些多形状的人物造型、混杂物及令人难以想像的生物时,他或许还不知道他也有创造出结合梦境与现实的能力,那是一种无法压抑的潜意识表现,说不定他已在他心灵中感觉到这种世界的跃跃欲动。

欧洲对他来说,呈现出两个面目:一一是如同林飞龙所称“君主大人”  (Seigneurs),他们是物质力量的主人,为征服、掠夺、开发、殖民等需要而持有武器的拥有者:另一是欧洲的贫乏精神意识显示,就此点而言,大部分的欧洲,可以说是她们自己欧洲的殖民地,她在奴隶本质上与在古巴的黑奴没有什么不同。经过多少世纪以来,欧洲即是奴役人类的巨大社区,有一些欧洲人终生为反对此制度而战,这些障碍必须清除,让每一个人重回他们自由自在的人生旅途。在推论出任何政治结论之前,林飞龙已在公分母之中找到了他自己的选择。

林飞龙在造访了马德里的考古博物馆之后,更是坚定了此种信念,他在观赏这些文物时总是感到有回家的感觉,对他而言,这些史前时期的考古艺术——一一一一一一片打火石的雕刻或一块未经纹饰过的神圣石块,特别是雕刻图画,无论那是来自大自然或是它的主人,均无疑可以证明“艺术创作在确定人类的尊严”。尽管这与种族有所不同,这些创作均基于永恒的造型与精神,着实令林飞龙感动不已。在他的眼中,西方文明的最大错误即在于,依照夸张而独断的品质概念,来区分所谓成熟文明与原始艺术,不过有趣的是,他也在格列柯( El Greco)的画作中找到了一些考古的雕像造型。

林飞龙在西班牙所要寻找与探究的,正如知名艺评家阿兰,茹弗鲁瓦(Alain Jouffroy)所称:“所有信息的载负物,均已经由数世纪的压迫而释放出来,林飞龙可以感知到,这些吸引他注意的不解之物。正是西方暴政的历史证物,他觉得自己已被分割成三个部/分;他是世界文化的一部分,考古博物馆文化的一部分,以及普拉多美术馆所呈现虚无文化的一部分。这可以说是堪称为自西班牙殖民权力崩解后,首次有艺术家从西班牙前殖民地的废墟中站立起来,真切地去了解与批判西方的征服者,其中包括西方的画家,诗人以及哲学家。”林飞龙无疑是第一批来自第三世界的艺术家,他能出自内心地了解到西方最伟大画家创作与所有原始社区艺术创作之间的潜在关系。他在一开一阖的顷刻之间,诡异地又重新将数世纪被征服者与奴隶制度所破坏的关系联结起来,他不需要任何学习即体验到此种关系的存在。他的思维是由神奇的背景文化所构成的,此文化背景可说是结合了现在与古老的所有人类共同文化的汇集之地。





吴砺

202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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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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