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祭:野火焚风
——观西蒙·拉特2016–2017年指挥演出 & 迈克尔·托马斯解读有感
第一部
一
多年听闻它首演时的骚动, 却从未听过一遍。 没有黑胶,没有磁带, 后来有了网络, 却从未想起去找寻。
今天,终于按下播放键。 一个世纪过去, 革命更迭,王朝崩塌, 但斯特拉文斯基的狂暴乐音,仍在燃烧。
巴松管,幽幽的哭泣, 接着是喧闹、翻腾、碰撞, 巴松管又一次幽幽叹息, 然后—— 狂风暴雨的节奏席卷而来, 世界,脱缰奔突。
终于明白了, 为何他们在剧场里暴动, 这不就是摇滚吗? 在摇滚诞生之前的摇滚。
无需乐谱,无需整场交响, 只需看西蒙·拉特的脸, 癫狂的表情,扭曲的身躯, 如同一场疯癫小丑的祭祀舞蹈, 带领着乐队,冲撞声音的极限。
二
我想听听, 另一个声音的解释。 迈克尔·托马斯, 带我走回百年前的巴黎。
他说, 斯特拉文斯基之于1913, 如同贝多芬之于1803。 这是一场震撼世界的突破, 音乐不再讲求顺序, 而是随直觉而生。
斯特拉文斯基, 继承里姆斯基的血脉, 一个民歌的拓荒者, 一个破坏者,一个创造者。
迪亚吉列夫, 那个狂野的策划人, 把他带入巴黎, 让俄罗斯的野性冲撞西方的剧场。
在乡间度假时, 他听到村民的歌, 粗犷,奔放, 不修边幅的旋律, 敲击泥土的声音。
他将这古老的音符, 交给现代的乐器, 让小提琴发狂, 让低音管呐喊, 让整个乐队, 成为一片原始的旷野。
三
1913年, 巴黎首演, 观众暴动,乐手惊恐。 斯特拉文斯基逃离, 躲进后台, 如同躲避自己召唤出的噩梦。
他把音色推向极限, 让乐器发出从未有过的声音, 让旋律让位于脉搏, 让节奏成为王者。
这不是音乐, 这是咆哮, 是雷鸣, 是祭祀的战鼓, 是古老部族,在火光中献祭的舞蹈。
第二部
一
一个世纪过去, 火焰仍在燃烧。 一场声音的暴动, 一场节奏的叛乱, 斯特拉文斯基没有“创作”, 他只是释放了它。
这不是一座歌颂美的舞台, 而是狂野的战场, 一场血与土的祭祀, 少女旋转, 直到力竭,直到死去, 献给春天, 献给无言的神灵。
二
节奏,挣脱枷锁—— 没有温柔的波动, 没有流畅的律动, 只有撕裂、错乱、不可预测, 大地在震颤, 时间的脉搏,狂暴地跳动。
弦乐敲击,如雷霆, 铜管咆哮,木管尖叫, 砰!砰!砰! “春之预兆”—— 沉重的敲击, 一场用声音刻写的仪式。
节奏不再是陪衬—— 它是统治者。
三
配器,碎裂成光。 不再是温和的融合, 而是支离破碎的色彩, 如同散落的玻璃, 锋利而耀眼。
巴松管,高音区孤独地哭泣, 不是歌唱,而是叹息, 不是渴望,而是警告。
长笛低语, 铜管怒吼, 弦乐鞭挞, 每一种声音都是锋刃, 割破沉默的黑夜。
噪音成了美, 混乱成了新的秩序。
四
不和谐—— 不是偶然,而是刻意。 和弦如地壳碰撞, 层叠,冲突, 不解脱,不缓和, 只让紧张感不断膨胀, 让耳朵燃烧在烈火之中。
调性,抛弃了; 旋律,破碎了; 音乐,不再温顺, 它成为风暴, 成为狂野的呼吸, 不受束缚,无法驯服。
五
这不是华尔兹, 不是梦中的爱情, 而是灰烬与白骨的幻象, 是伸向天空的手臂, 是大地上的身躯, 旋转,扭曲, 沉醉在祭火的狂热之中。
异教的梦境, 燃烧的旋律, 时间尚未书写的世界, 众神索取血肉, 节奏驱使灵魂献祭。
这是音乐的预言, 是穿越时代的呐喊。
六
1913年,巴黎炸裂。 嘘声,叫喊,剧场动荡, 旧世界抗拒, 新世界降临。
斯特拉文斯基逃进后台, 他的作品太狂暴, 太锋利, 太真实。
但时光回转, 骚动消散, 世界追赶上来, 而混乱,仍然留存—— 不再是愤怒, 而是震撼。
七
一个世纪过去, 回响仍未停息。 它的节奏,塑造了爵士, 它的不和谐,渗入电影, 它的狂野,流进摇滚。
斯特拉文斯基与毕加索—— 一个粉碎了线条, 一个撕裂了声音。
他们是预言者, 也是建筑师, 塑造了未来的风暴。
如今,骚乱不再, 但我们依然颤抖, 依然感受到大地震动, 在这节奏的冲击之下。
因为这不仅是音乐, 而是一种自然的力量。
这就是—— 春之祭:野火焚风。
附:
吴砺 202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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