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织梦与机械
——观看纪录片《雅各布斯与路易威登》
一
我换了一个世界—— 人类的另一种游戏, 时装。 不是战场,不是乐堂, 而是T台, 让布料行走,像思想游走。
纪录片的开头就不同寻常—— 色彩跳跃,戏剧感十足。 马克·雅各布斯,年轻的美国梦, 站在巴黎帝国的高处, 成为艺术总监, 业务五年翻番。
罗伯特·达菲打造的品牌之家, 像是家的温暖。 雅各布斯,是个裁缝师, 然后,成了明星。 技术、品位、直觉的协奏曲。 一场关于手、眼、 与人之间和谐的艺术。
从镜头中我们看到, 天才设计师不只是创作者, 他也是组织者, 是点燃同伴热情的引路人。 这是一个交流的行业, 不是孤独的艺术家远行。
而这些西方的时装—— 让我想起中国旧时的华服。 帝王的织锦, 苏州、扬州的丝绸, 楚地的出土之宝, 马王堆仍轻盈如新…… 但百年战火, 斩断了我们的美感传承。
法国人从未停止, 一遍遍重复,一次次革新。
其他动物清理皮毛, 猴子彼此挑拣虱子。 而我们—— 在自造的皮毛上, 倾注无尽的心力。 执念,仪式,信仰般的打扮, 为了看与被看。
老实说—— 我不愿涉足这行, 太复杂,太执迷。 就像音乐: 音符不过数个, 却能变化万千。
我们这些赤裸的陆地动物, 衣裳本不为御寒, 而是为了表现, 为了游戏, 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 制造些有趣的事情。 这或许是我看到、而设计师未曾意识到的—— 时装,照见了人类最奇异的特性。
然而—— 他在纽约的秀场真的很美。 如同秋日草原, 在冬日到来前最后的沉静。 褐黄交织的诗意, 半枯半干,仍在呼吸。
他说,相较艺术家,他有些自卑。 我信他。 真正的艺术可以定格成永恒, 而服装会褪色、被遗忘。 伟大的设计师与厨师一样, 造不出不朽之物。 并非因为创造力不足, 而是因为,世界不停变化—— 没人能穿着昨日的时尚太久。
这部纪录片本身也像一件艺术品, 一定有他亲手润色的痕迹。 紧凑,紧张,像火箭发射前的倒数, 或者芭蕾舞者的排练。
为什么我们活得如此紧张? 人生的荣耀, 常以疲惫为代价。
看这部片, 像读书, 也像工作, 像理解人类的欲望与好奇。 如果你对此毫无兴趣, 那这样的观看 一文不值。
看到后段, 我忽然想到“血汗工厂”。 设计师、裁缝、 光鲜亮丽的模特—— 都成了机器的部件, 欲望驱动下的消耗之身。
最后那场巴黎秀,像梦。 我想起曹植的《洛神赋》, 洛水之上, 不朽的洛神浮现又隐去, 那不就是 一场绝美的时装发布会?
这是2007年的作品, 如今再看, 依旧新颖惊艳。 它让我看见, 一位顶尖设计师与团队, 如何拼尽一切, 只为片刻万众瞩目。
这值得吗? 没有统一的答案。 但一个人, 活在这世上一回, 不过一瞬, 转眼,就消失了……
二
它的开场不是沉默, 而是喧响—— 鲜艳的色块, 混乱的日程, 天才在截止线下 低声震动。
一个年轻人, 还未老去, 便踏入一座传统的宫殿, 带着剪刀,草图, 和一颗 无法安眠的心。
这不是梦想的工作坊, 而是一座压力炉, 美从碎片中 被拼接, 在节奏里被催生。
时尚的世界 不等待 永恒。
马克·雅各布斯—— 一半是裁缝, 一半是思想者, 也是一个魔术师, 指挥一场 绚烂而转瞬即逝的马戏。
他明白: 想被看见, 就要反复消失, 然后再次登场, 一次又一次。
镜头凝视着, 有时, 它会停下—— 落在一条缝线的柔软, 一个眼神, 两个想法之间的呼吸。
在这些静止的瞬间, 我们看到 创作的静谧尊严。
时尚不是布料而已—— 它是记忆, 缝着欲望。 它是神话, 披在皮肤上。 是当时间遗忘之后, 仍残留的气息。
别的文明—— 中国的丝绸王朝, 帝王的葬服, 马王堆的轻裾—— 提醒我们: 衣裳曾是 语言。
而西方, 一直在跳舞。 法国, 从未停止 用针线造梦。
而雅各布斯? 他很坦率。 他说他羡慕那些艺术家, 能创作 不朽之物。
可也许 他的才华, 正在于他明白—— 美若不动, 就死了。
最后那场大秀—— 纯粹的幻景, 如女神 从光的河面 缓缓升起。 惊艳刹那, 随即隐去。
我们看见光鲜背后的 “血汗工厂”, 看见模特眼中 倦意深藏, 看见劳作的节拍, 在T台节奏之下 悄然跳动。
这不是幻梦, 而是构筑幻梦的 机械结构。
这就是 制造神话的机器。
然而—— 我们依然被打动。
并非因它永恒, 而是因为, 它曾在 那一刻, 真实地 存在。
附:
吴砺 2025.3.30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