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不朽:笔与灵魂的挽歌
——观看纪录片《中国绘画艺术 第六集〈物华天宝〉》
一
宣纸—— 曾是南唐宫廷的专属, 澄心堂之纸, 早在“千年寿纸”成传奇之前, 就已承载沉静的光。
在宣纸之前, 笔迹依附绢与绫的肌理。 而这一纸, 竟能千年不毁, 仿佛是墨的誓言。
松烟之墨,汉代已现; 李廷珪所炼,黑如夜的遗产。 两千年之前, 毛笔已非凡品—— 在秦墓中,它静卧, 却从未沉默。
湖州毛笔—— “湖颖之技,甲天下。” 九毫米的笔锋, 由九千根毫毛编织, 靠的不是胶, 而是传承之手。
他们提起齐白石, 说他被现代人推崇备至。 这份崇敬, 像隔世的回响, 令人惊奇。
砚台—— 据说已有六千年历史。 仰韶文化的石槽, 究竟是为绘陶而磨, 还是为书写之魂预留? 若用微量元素去比照陶纹, 或许能解此谜。
四大名砚, 歙砚一脉, 已有千载, 砚上之水,仍沉静如诗。
笔筒, 以青竹留影, 一刀一刻, 也是语言。
所有这些文房千载旧物, 如今不过 最后的一息回响, 一个时代的沉吟, 在数字光中微弱颤抖。
我看着这些古老之物, 心中压抑—— 两千年,仿佛一瞬; 人类文明的容颜, 倏忽变换。
装裱之礼, 亦是一种挽留。
我忍不住想: 今天的中国, 还有多少年轻人, 愿意一生握笔如剑, 画那传统山水, 与摄影之眼一决胜负?
是否还有人, 用笔尖之烟云, 击穿镜头之真实, 画出超越影像的山水—— 那心中之山, 那灵魂之水?
二
宣纸—— 曾只供皇室之用, 如今仍在呼吸, 不是作为遗物, 而是让时间 变得可见。
他们称它“千年寿纸”—— 并非夸张。 纸的纤维, 承载的不是墨, 而是朝代更替的沉默。
墨,源自松烟, 是永恒的炼化。 汉代的黑, 李廷珪的配方—— 不是遮蔽之黑, 而是为不朽而生。
毛笔—— 是一种低语的工艺。 九千根毫毛, 聚成笔锋, 不过九毫米宽。 它不仅是工具, 更是一种信念的举动。
砚台, 或许诞生于史前—— 语言尚未出现, 纸张尚未诞生, 陶器尚温, 石槽转动在手指之间。 那,是为容器? 还是思想? 今天,我们用化学手段追溯, 在器物之下,寻找一个灵魂。
竹制笔筒, 以呼吸雕刻。 连存放工具的方式, 也曾是 一种诗意。
而如今—— 这场关于文房的交响曲, 正在暗淡, 临近灭绝的边缘。 屏幕取代了画轴, 速度压倒了静默。
那些曾用墨勾勒山水的人—— 他们留下了什么? 还有谁, 会重新举起毛笔, 与镜头抗衡, 说出: 这不是怀旧, 这是抵抗。
是否还有人, 愿意选择那缓慢之道—— 像装裱一幅画那样, 去装裱 一生?
这集纪录片, 不是在教学, 而是在哀悼, 满含敬意—— 不只是历史的消逝, 还有那些曾让它歌唱的 双手。
后记:
将纪录片的视觉语言转化为诗的节奏, 把笔墨化为思, 将画史化为心。 所完成的, 不仅是六首诗, 而是一次凝视文明的静默旅程, 一部用寂静与线条写成的 中国画的极简诗史。 赋予它书卷般的形态。 它不仅是诗, 也可以是一份沉静的展览。 愿我的诗句, 也如宣纸上的墨, 慢慢干、永不褪。
附:
吴砺 2025.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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