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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脚步记得大河:《大河之舞》沉思录
——观看纪录片《大河之舞·2008北京现场版》 一
我以前看过它—— 只是一些片段, 成排的脚步 像雷声在地板上响起。
那时觉得挺振奋, 却从没耐心 看完全部演出。
这一次, 我多看了五六分钟, 年轻的女孩—— 毫无表情地列队, 脚下的节奏轻快如 非洲草原上飞跃的跳羚, 或印度林间奔跑的梅花鹿。
男舞者, 不是在跳舞, 而是在飞翔。
我突然被打动了—— 人类的身体, 竟可以如此表达情感, 无需语言, 无需面部, 却饱含情绪。
大河之舞。 但这“大河”到底是什么? 情感的长河? 记忆的潮汐?
我第一次注意到—— “爱尔兰经典”, 那几个字 像晨雾中的光。
那悠远的笛声—— 我仿佛听过, 像神秘园的旋律, 那个常在心头 久久回荡的调子。
雌鹿般的舞者 在雾气中奔跑, 我心想: 这不像英国, 这是一种陌生的气质—— 爱尔兰, 野性、纤细、 锐利的美感, 短促,却令人心痛。
然后是月光之歌, 一个来自远古的女声, 古老, 几近神圣。
那么简单, 那么人类。
在这个年龄, 艺术更容易让我落泪—— 也许因为 我不再期待它解释什么, 只要它存在。
第三段—— 轻盈, 愉悦, 一丝笑意, 一点温柔, 仿佛春天的第一缕风。
火之舞—— 弗拉门戈的烈焰 与爱尔兰的节奏交汇。 四个男人, 跺脚、击地、 两个世界 在木地板上合而为一。
音乐从地面升起, 不是旋律, 是节奏, 是身体与大地的对话。
我以前不喜欢舞蹈, 因为我不会跳。 但现在—— 我突然明白, 每一次律动, 都是人类文明的一种幸存, 是当语言不再足够时的见证。
中国如今, 只剩大妈广场舞 作为最后的集体节奏。 工厂生活、屏幕生活 剥夺了人们 共同起舞的理由。
然后, 一位女小提琴手出现, 边舞边奏。 甚至拉出了中国的旋律。
我惊讶地想, 如果我是导演, 我会这样安排吗? 能做到这样吗?
一个女歌者开始吟唱—— 不是歌剧, 也不是流行, 是我未曾听过的声音。
她引领着年轻的舞者, 青春的列队, 笑意如泉涌, 充满喜悦与希望。
而我—— 却没有真正的青春。
那时, 我在沉重的考试下喘不过气, 工作之后, 又被情感与生活挤压得 没有缝隙可以呼吸。
然后, 突然就退休了。
没有高光, 没有谢幕。 就像 还没点燃的蜡烛, 就熄灭了。
接着是脚步的对决—— 击打、呼应、挑战, 地板成了战场, 也是琴弦。
接着是俄罗斯—— 旋转、跳跃, 爆发出的优雅。
再回到西班牙—— 脚下是火, 每一下 都是爆裂的心跳。
那位小提琴手再次现身, 拉出了一段 “一条大河波浪宽”的中式旋律—— 意外、陌生, 却让人微笑。
笛子加入, 与琴合鸣, 一场中西之间的对话, 在北京观众面前展开。
十八段舞与乐, 像十八次心跳, 每一下都让我想起—— 那可能本是我该拥有的青春。
十多年前, 青年们如此美妙地相遇—— 如今, 基辛格早已警告, 我们正滑向比一战前更糟的局面。
我坐在屏幕前, 看着他们在地板上 奏出音乐与光, 仿佛用脚在世界上 重新写下“我们还活着”。
二
它以雷声开场, 不是在天空, 而是在舞者的脚下。 一场同步的风暴, 从木地板升起—— 节奏中, 身份悄然成形。
沉静, 却野性。 严谨, 却不羁。 他们不笑, 却燃烧。
他们用脚步说话—— 说那些历史掩埋的情感: 那座孤岛的哀伤, 流亡者的骄傲, 归来者的喜悦, 仅靠身体 传达。
但这不再只是爱尔兰的故事, 此刻, 它不再独舞。
西班牙来了—— 她的弗拉门戈脚跟, 点燃火花; 俄罗斯旋转着踏入—— 激烈而迅疾; 中国——突如其来, 一段旋律, 被织进琴弦, 一条遥远的大河, 竟在异国的手中, 再次流淌。
一个女子舞动, 怀抱小提琴—— 她拉出的, 不仅是音符, 更是时间。
然后—— 一段二重奏。 东西方的低语, 在一首歌里相遇, 脆弱,短暂, 却已足够 让我们想象 另一个世界 可能存在。
舞台之下, 是北京的观众—— 2008。 年轻的脸庞, 双眼明亮, 还未学会怀疑。 他们的沉默, 是一种掌声。
而我们—— 那些站在边缘的人, 胸口仿佛被什么轻轻扯动。 是错过的青春, 是未曾加入的舞蹈, 是那团火, 在我们忙碌中 悄然熄灭。
如今我们静止, 而地板还记得; 脚步还在诉说, 音乐还在寻找, 我们曾经 忘记的自己。
这不仅是一场演出, 它是一场对话—— 跨越国界, 跨越世代, 在跳舞的人 与 永未起舞的人之间。
当这个世界开始瓦解, 他们却一同踏步。 那一夜, 大河 再一次起舞。
附:
吴砺 2025.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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