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与崩溃之间:那位无法离开的总统
——观看纪录片《美国经历:林登·约翰逊 第三集〈我们获胜〉》(1991)
一
有人说, 如果没有越南战争, 林登·约翰逊 本可以成为 一位伟大的总统。
1965年, 南越即将崩溃, 专家列出三种选择: 延续过去的办法, 但已无效; 或是猛烈轰炸北越, 或是渐进升级。
起初, 他拒绝轰炸的建议。
但在二月六日, 他签署命令—— 打开了一扇 再也无法关闭的门。
我们也许会问自己: 如果你是他, 你有勇气 当机立断, 撤出美军吗?
杜鲁门有—— 他拒绝插手中国内战; 克林顿有, 从索马里全身而退; 特朗普与拜登, 尽管狼狈, 终究 撤出了阿富汗。
而约翰逊, 为什么不走?
他是有机会的。 压倒性胜选, 他许诺: “不会让美国的孩子死在亚洲。”
但他不相信自己。
他的顾问, 是哈佛的天之骄子, 满口理论, 逻辑如刀。
而他, 只是德州师范的毕业生, 连一本流行书 第一页都读不完。
他们点头, 他便以为 自己的决定就是正确的。
他以为轰炸 能把胡志明 逼上谈判桌。 结果却是 把整个国家 推进一场 无法脱身的烈焰。
他的弱点, 叫作自卑, 也叫懦弱。
五万八千名美国人, 两百多万越南人, 因此丧命。
越战之后, 美国的灵魂, 裂开了一道缝。
然而, 在国内政策上, 也许没有谁比他更高效。
他像洪水一般 推进法案, 唯恐 共识稍纵即逝。
他想做 全民的总统, 在参议院的角斗场上, 他是交易的高手。
但他从不理解 像胡志明那样的革命者, 不了解 越南的历史记忆。
而中国的邓小平, 深知邻国的性格。
1979年, 中越边境战争爆发, 许世友兵临谅山, 意欲挥军河内。
总部连发九道急电: 撤!
邓小平懂得—— 点到为止, 决不陷入泥潭。
我曾认识一位退伍干部, 在前线慰问部队。 他说,许将军凯旋, 云南书记亲自迎接。 握手时, 许怒气未消, “气功”一击, 书记当场惨叫跳起—— 真假难辨, 却似乎确有其事。
回到约翰逊。
副国务卿早已警告: 无法取胜。 但艾森豪威尔与肯尼迪的承诺在前, 如今若撤, 无异于认输。
支持与反对的声音, 二十比一。
他早已知道 这是灾难的开端, 需要五十万兵力, 五年时间, 结果依然不确定。
但他从未告诉人民。
1965年, 他签署了《投票权法案》, 给予黑人真正的选票权。
六天后, 洛杉矶燃起怒火。
他崩溃了。
他不了解城市的贫困, 不了解那些 比德州黑人更愤怒的人。
民权运动的蜜月期, 至此终结。
纸面上的法律, 无法抚平 几代人沉积的伤痕。
年底, 国防部长说: “我们赢不了。” 他听不进去。
两人从此 形同陌路。
建立“伟大社会”的时间, 也一天天消失。
他总抱有侥幸—— 该输的地方, 死也不认输。
这, 是某些人的天性。
这部纪录片 展现的不是历史的过去式,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真实的美国男人。
我想起自己—— 一段失败的恋情, 我拖了三四年 才真正放手。 总幻想 那死去的树干 还会发芽。
可我只是个平凡人, 而他是总统。
当一个国家的领导者 犹豫、 迟疑、 不肯面对失败时——
那是整个国家 在流血。
他为美国 带来了重要的法律—— 那些修复百年旧伤的补丁。 但也带来了 新的伤口, 深得如同内战。
二
他站在 国内成就的光亮中, 也站在一场 他无法抽身的战争阴影里。
他是国会的操盘手, 如风暴聚雨, 一项项法案, 化为法律—— 民权,医保, “伟大社会” 在他手中成形。
他担心共识会逃走, 于是他奔跑, 不敢停下。
但他停不下来的, 是越南。
他的脑中 充满哈佛的声音, 流利、优雅, 又咄咄逼人。
而他, 一个德州教师, 一纸文凭, 一身乡音。
他从未确信过自己。 所以 当他们说: 炸弹能换来和平, 空军能逼来谈判, 他便相信了。
他用炸弹 打开了一个 没有出口的迷宫。
五万八千个美国人, 两百万个越南人, 葬身火海。
他是一位总统, 却被自己不肯认输的意志 拖入深渊。
同一年, 他为黑人 带来选票。
六天后, 瓦茨区燃烧。 他不明白—— 为什么火焰 回应了他的恩赐。
他了解南方的黑贫民, 却不了解 城市里的怒火。
他以为法律足够, 可它远远不够。
有人警告过他: “我们不会赢。” 他拒绝倾听, 让旧承诺盖过真相, 让喧嚣掩盖思考。
如果他曾说过: “这一仗,我们不打。”
如果他曾离开—— 历史, 会不会轻一点?
但他更怕失败, 胜过死亡; 更怕软弱, 胜过错误。
于是他留下。
这部影片 并不要求我们憎恨他, 只要求我们 看清他。
一个人—— 建起学校, 毁了一代青春; 写下正义, 却也写下战争。
他不是恶魔, 而是惧怕、骄傲、 和悲剧的混合体。
一个 太过人性的总统, 最终 不肯放手。
附:
吴砺 202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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