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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凝视与静默:委拉斯开兹沉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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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4 19:4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凝视与静默:委拉斯开兹沉思录

                                                     ——读《委拉斯开兹:画家中的画家》有感而作

              第一部

                一

我第一次遇见他,
是在八十年代初——
不在马德里,
而是在一本旧的美国书里,
《大画家传》。
二十位名字,
二十团火焰,
在英文的诗意中颤动。

那个我总记不住的名字——
委拉斯开兹,
在其中默默现身。
直到这次翻开画册,
百幅肖像,
他终于走出历史,站在我面前。

第一眼的感觉是:
这是一位十七世纪的摄影师,
在快门尚未发明之前,
便已捕捉住灵魂的光。

那时的画像,
尚谈不上艺术,
先是一门手艺——
像金匠,像陶工,
靠多年苦练,
才能画得真、画得活。

而中国,
在西方传教士带来油画技艺之前,
几乎所有人物画像都长得一样。

是啊,
即便在欧洲,
传神的人像画也只有五六百年历史,
比我们以为的还短。

我望着他的自画像——
翘起的胡须,
沉静的眼神,
不冷,
却能穿透人。
仿佛我全身的秘密,
都在他的凝视中暴露无遗。

他十七岁拿到画家执照,
十九岁画下《煎蛋老妇》,
锅里的蛋仿佛刚放下,热气未散。
二十岁,《玛达与玛利亚之家》,
桌上的鱼,
像刚从市场提回的鲜货。

年纪轻轻,
技艺已臻极致。
他把静物画得像实物,
自然也能让人物活起来。

但那些王子与公主——
太拘谨,太呆板。
他画成年人的复杂入骨,
却只能让孩子
摆出未来统治者的模样。
那是一种艺术里的回避——
现实的政治,
潜伏于画布。

《教皇英诺森十世》的目光,
让人难以忘却。
《纺织女》的空间与光线,
教会我何为构图、何为前景与深远。

画册读毕,
我沉默良久。
他画得太好了——
好得像照片,
反让我失去了惊叹的冲动。

如今,
一个孩子拿起手机,
就能拍得更快、更清晰、甚至更逼真。

我们每个人,
都可轻易拥有属于自己的肖像;
这在当年,
是皇帝的特权。

如同今日一颗子弹,
轻易胜过张飞十八般武艺——
技术,让天赋变得廉价。

但技术只服务现在,
而他——
为逝去的那个世纪,
留下了永恒的面孔。

哪怕有朝一日,
所有照片都成了尘埃,
他自画像的目光,
仍将注视着我们。

他或许是第一个
将画笔从神祇与圣徒的头顶,
转向普通人脸庞的人。

小丑、侏儒、纺织女工——
和国王、公主
站在同一幅画中。
同样的尊严,
同样的真实。

                二

1599年,
他出生于塞维利亚。
十三岁学画,
十八岁娶师傅之女。

1623年,进宫廷,
画风愈加庄重、幽深。
他为皇族画像,
色调低沉,
笔触柔细如丝。

意大利之行,
是他的转折点。
回来后,
他拥有了自己的语言——
一种写实而含蓄的光。

第二次前往,
他看遍了千年艺术珍宝,
回到马德里时,
已是自成一家的巨匠。

那段岁月,
他画下《教皇英诺森十世》、
《镜中的维纳斯》、
《玛格丽特公主》——
每一幅,
都几近无法临摹。

晚年的他,
笔法更轻、更净,
无需多言,
画布就是沉默的语言。

他的时代,
是巴罗克。
但他,在华丽背后,
守住了写实的根本——
一种真实,
后来被印象派继承。

马奈远赴马德里,
站在他的画前,沉思不语。
回国后,
印象派的火种便悄然燃起。

他的伟大,
不在于生前荣耀,
而在于死后仍能对未来发声。

他的技艺,
穿越三个世纪的前卫艺术,
被自然主义、印象派、未来主义
反复提及、不断延伸。

他不只是西班牙的宫廷画家,
而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先知。


              第二部


              一

他不像米开朗基罗那般雷鸣,
也不像卡拉瓦乔那样燃烧。
他悄然立在角落,
如黄昏走入长廊,
不动声色,
却令人驻足。
他只画他所看见的。

不是神,
而是国王疲惫的双眼;
不是圣徒,
而是侏儒、小丑、
与满手老茧的纺织女。
他们的影子,
温柔、厚重。

他来自塞维利亚,
从陶罐与阳光中学会“看”。

十九岁,
他画下一枚蛋,
让人听到无声的咝咝声;
一张脸,
普通,
却令人铭记。

宫廷召唤时,
他没有奉承。
腓力四世在画中——
高贵,却真实;
像披着王袍的凡人。

教皇凝视画布,
仿佛在说:
“你画得太真了。”

他画下自己作画的样子,
而在《宫廷侍女》中,
他也画下了我们——
观看者,
与被观看者。

镜子,
戏法,
一幅油画的哲学。

他的天才,藏在克制中。
光线温柔落下,
只够唤醒灵魂,
不惊扰梦境。

他笔下的现实,
不是戏剧,
而是“在场”。

他的小丑,不被嘲笑;
他的侏儒,不被矮化;
他的工人,
也不是背景。
在他平等的目光中,
人人皆王。

马奈远赴马德里,
站在他的沉默面前,学习倾听。
印象派,从他松散的笔触里,
听见了风暴将临的低语。

他从未知道,
自己已悄然改写了一切。

他画画,
仿佛真相,
本身就足够了。




没有雷鸣,
没有光环,
没有引人仰望的华丽手势。

委拉斯开兹步入画布,
如清晨的第一缕光,
慢,
不请自来,
却不可抗拒。

他不画赞美,
只画见证。
教皇与乞丐,
公主与小丑——
都在他的画中,
以同样的宁静、真实呈现。

他出自尘土,
却早已学会凝视。
学会油彩之前,
他已能读懂事物的沉默。

他画的蛋有思想,
他画的鱼带着盐的气息。

宫廷召唤,
但他始终未低头。
他画的国王,是疲惫的人;
画的孩子,背着命运的重量。

他带回的是一种沉默,
一种真相说尽后的沉默。

在《宫廷侍女》中,
他站在画中,
手持画笔,
凝望着我们
正凝望着他。

焦点已不是“谁”,
而是“存在”。

他晚年的笔触仿佛在画空气,
印象派称他为“画家中的画家”。

他们从他的克制中,
读出一种反叛——
一种由耐心构成的反叛。

他为被忽视者赋予尊严,
不用言语,
只靠目光。
他们站在画中,
如你我一样——
完整,真实。

他是世纪间的静默,
是现代展开前的暂停。

他不画人们想被看见的模样,
而是画他们
在无人注视时的真实。

如今,
即便我们有算法、有高速镜头——
他的画布
依旧比我们更深地呼吸。

他从不追逐荣耀,
他只是等待——
等真相
坐定,
然后被看见。


附:
《委拉斯开兹:画家中的画家》/徐芬兰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7(世界名画家全集/何政广 主编)


吴砺
2025.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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