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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的真实,情感的真实
——观《享受这一刻的惬意与美好》后
一
这一小段—— 几帧彩色画面, 却美得令人屏息。
当色彩是真的—— 不是幻想, 不是涂抹, 而是光, 自己走进了镜头, 然后停了下来。
现代摄影, 已经学会像自然那样呼吸。 它不再是模仿, 几乎—— 就是“在场”。
我们这些观看者, 仿佛真的在那里—— 就在那片空气里, 那一朵云下, 那一刻光线之中。
如今, 每只手都握着一部手机, 每双眼都能上传目光。
美, 不再属于少数人。 它四处弥漫, 如春风中的花粉, 被网络吹向世界的每个角落。
我不禁想起—— 十九世纪, 如果那时的相机 就能捕捉这样的彩色, 那会发生什么?
那些印象派画家—— 握着颤抖的手, 一笔笔调出清晨的蓝, 会不会—— 就此停手?
若照相机 从一开始 就能再现光的温度、 雾的浓淡、 水波的微蓝——
莫奈, 是否还会守在河边, 等待一个永远模糊的瞬间?
也许, 他们会绝望地放下画笔; 也许, 我们就此失去了 那一小撮狂热的天才—— 那些用色彩 梦出黑白世界 从未拥有过的风景。
如今, 色彩属于每一个人。
而他们的色彩—— 那些颤动、炽烈、 无人能替代的画布之光—— 却只属于他们。
那, 也是一种美, 不该被忘记。
二
微风 穿过一片普通的草地, 云缓缓漂移, 湖面静得仿佛不肯说话。
没有什么壮观发生, 却已足够动人。
如今的相机, 看得比以往更清楚。 不是粗略, 不是接近, 是精确。
色彩不再是猜测, 而是数据。 几乎就是 真相。
天空的蓝? 就是它。 树叶的绿? 请看。 无需多问。
我们手握镜头, 捕捉世界的原样, 然后分享—— 它的每一次呼吸。
但正是在 这完美的清晰中, 有些东西, 悄然流失了。
机器不做梦。 它记得一切, 唯独遗忘 情感。
而绘画, 不是“看见”, 而是“感受”。
莫奈的清晨, 从来不是那样的颜色; 事实上, 那并非真正的淡紫。 但如果你 曾在黎明时分 思念一个人, 你就知道—— 那确实是。
雷诺阿的花朵 不合植物学, 却吻合 一个被爱着的午后。
塞尚的苹果 并不闪光, 它们沉稳, 承载着 被凝视的重量。
相机给予我们 现实; 画家给予我们—— 那些疼痛, 而我们必须记起的东西。
像素里的色彩, 慷慨地属于所有人; 画布上的色彩, 稀有—— 源于渴望, 由手一笔一笔点燃。
这不是一场竞赛。 只是一次选择:
你渴望的, 是如其所是的世界? 还是那个—— 你深深需要的世界?
三
是的,我想再重复一遍: 如果说数字摄影捕捉的是光的色彩, 那么印象派绘画, 创造的则是记忆的色彩。
想想莫奈的清晨—— 塞纳河上的薄雾是淡紫的, 那不是摄影学的事实, 而是一种 诗意的提议。
雷诺阿的花园, 并非准确还原的植物图鉴, 而是饱含人情温度的栖所;
塞尚的苹果, 不会在光下闪烁光泽, 却带着 沉沉的存在之感。
当代高清影像的美, 在于它的普及性, 与事实的真实;
而印象派的美, 在于它的情感之必要—— 它将瞬息的光影转化为永恒, 将可见之物升华为可感之物。
一个给我们世界的本来面貌; 另一个,给我们灵魂的应许之地。
两者皆美, 但它们回应的, 是不同的饥渴。
附:
吴砺 2025.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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