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竖笛的遥远之春
——听《Sybrandus van Noordt〈G 小调竖笛奏鸣曲 Op. 1 No. 4》后
一
竖笛的第一口气息, 便带着夜的魂—— 那么抒情, 几乎要让我落泪。
那是对生活的热爱, 对生命之乐的热爱, 然而—— 作曲家只活了四十六岁。 这是一种倾身而出的吟唱, 无法收回的告白。
我想起维瓦尔第, 想起那首 C 大调竖笛协奏曲的光辉音色—— 他是否听过这首曲子, 是否从中取过一点光?
那一刻, 我仿佛看到文艺复兴刚刚退去, 欧洲的大音乐家们 像星座般升起。 他们的数量, 在美的奉献里、在不写一字的倾诉中, 远远多过诗人。
而我想起唐宋的诗人—— 倘若他们也曾握有这些乐器, 学得这些西方的理论与细腻技艺, 将诗句化作乐声, 我们人类或许会多一个 灿烂的音乐世界。 这只是我甜而不可及的幻想。
这竖笛的声音, 带我进入一段久远的人间时光—— 仿佛陶渊明在恍惚间, 误入桃花源深处的幽静山谷。 初阳低挂山岗, 也许今天是个周日, 桃花源里的人都在熟睡。 他在无人的境地里漫步, 走了很久很久, 在无人能扰的梦里, 神游不息。
二
他出生在阿姆斯特丹的运河边, 是音乐守护者的侄子, 双手握着琴键与音栓, 呼吸里浸着圣咏与奏鸣的气息。
仅有三部署名的作品, 像冬日街巷里的三盏小灯—— 却各自承载一个世界, 荷兰的克制 与意大利的阳光火焰交融其间。
这首奏鸣曲的第一口气息, 是来自夜色边缘的声音—— 像告白般抒情, 轻盈, 却满载渴望。
旋律缓缓弯展, 仿佛在展开一卷记忆的羊皮纸。 G 小调的阴影, 自有它的光亮。
接着转折—— 更快的脉动, 脚步踩出舞蹈的节拍, 竖笛与通奏低音互望, 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
空气在这里变得温暖, 装饰与回声 在寂静与喜悦之间 搭起一座桥。
结尾如翅膀的疾飞—— 明亮的音型, 呼吸追逐呼吸, 乐句彼此折叠, 直到最后的终止式 像大门关上 在一个阳光洗过的庭院前。
在这音乐中, 结构清晰如大教堂的拱廊, 每一块石头安放得恰到好处, 每一道阴影都有分寸。
它以两种声音的亲密对话诉说—— 一个描摹旋律的边缘, 一个托举旋律的重量—— 两者一起推开一扇门, 通向一场田园的梦, 在那里时间溶解, 而我们伫立, 从容, 在另一个时代的遥远之春里。
附:
吴砺 2025.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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