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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的民主,平凡的咒语:威廉·埃格尔斯顿沉思录
——观《认识100位摄影师 6/100》
一
他们说—— 威廉·埃格尔斯顿,1939年。 出生,不久便随父母 迁入密西西比的土地, 在那里,平坦的田野 塑造了他的凝视, 直到1960年他离开。
1957年, 第一架相机落入他的手。 两年后, 遇见卡蒂埃-布列松, 从此沉溺其中。 1989年,《大众的森林》出版—— 《纽约时报》称它 是彩色摄影的第一大作。 1992年又有《古代与现代》。 摄影之外, 他画画, 他研究, 他不停地重塑自己。
谁能想到—— 彩色初现时 竟遭轻蔑, 被大师斥为庸俗。 仿佛艺术家 要比常人 更固执,更偏激。
然而—— 一张他的照片里, 他握着相机, 不是反叛, 而是拘谨, 专注, 沉迷于工作。
想象那光线—— 从飞机舷窗斜斜洒下, 照亮靠背上一杯可乐, 冰块闪动。 一只纤手举着吸管。 窗外—— 灰白的地平线, 轻淡的云如纱。 本是无足轻重的瞬间, 却被他化作赞歌, 化作现代的诗篇。 我们被卷入其中, 如同中了魔咒—— 他让我们相信, 平凡已经足够。
他的色彩 回响着沃克·埃文斯 黑白的静默。 仿佛埃文斯的灵魂 重返人间, 在彩色中复活, 再次让世界停驻。 时间凝固, 永恒呼吸—— 只是这一次 多了一层孤寂, 多了一层疏离。
看看那女人, 坐在小区水泥挡块上, 双腿交叠, 腿上放着发黄的纸稿。 一手按着文稿, 一手举在胸前。 冷峻的脸, 仿佛塑料模特。 然而她散发出 无法躲避的孤独。
于是我们疑惑—— 正如看埃文斯时那样, 也在埃格尔斯顿面前追问: 究竟是什么秘密 潜伏在照片里? 是什么力量 把我们拉进影像?
照片很小, 题材更小。 却牢牢牵住我们, 说服我们, 仿佛我们亲历其中—— 进入了色彩的咒语, 进入了日常的魔法。
二
色彩曾经被鄙夷—— 庸俗的污迹, 会分散艺术的严肃。 然而埃格尔斯顿稳稳举起相机 宣告: 哪怕是红色的塑料, 哪怕是飞机座椅上 一杯冒着冷汗的可乐, 都能成为诗。
他的技法 不是角度的戏剧化, 不是姿态的宏大, 而是目光的中立—— 一切都同等对待: 女人的手, 路边的标识, 天空里乱成一团的电线。 色彩并非装饰。 它们是结构, 是世界的骨架。
初看之时, 他的照片几乎过于平淡。 一片停车场, 一间起居室, 一名女人坐在混凝土挡块上, 腿上压着几页纸稿。 我们几乎要转身离开—— 直到一种奇异的不安, 一种轻声的咒语, 悄然渗入心里。
这是什么寂静 忽然进入我们? 为什么这些小小的影像 能把我们牢牢牵住? 那是日常的神秘, 在色彩中 被化为永恒。
就在这里, 他触碰到沃克·埃文斯—— 同样的克制, 同样拒绝戏剧化。 埃文斯给我们 农夫的面孔, 农舍的木梁, 美国危机中的庄严尊严。 黑与白, 刻下道德的重量。
而埃格尔斯顿给我们的是距离, 明亮表面下的孤立, 消费光芒里的忧郁。 如果埃文斯刻下的是原型, 埃格尔斯顿低声耳语的是疏离。 如果埃文斯给我们坚韧, 埃格尔斯顿给我们讽刺。
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 成为见证—— 沉默, 冷静, 持久。 一个呈现 一个民族不灭的精神。 另一个则显露 可乐杯的幽异, 停车场的永恒空旷, 独坐女人的彩色身影。
附:
吴砺 2025.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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