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黄果树瀑布

吴砺

            

                                     游黄果树瀑布

                                                                                          

                                                                                                                                                  一－一一 贵阳阳朔行之二

                        

                                             （一）

   

          早上七点四十分七九二一行十三人从贵州大学招待所出发分坐两部面包车前往黄果树瀑布。

天阴。路边的小山不高，多是呈金字塔型平和地立于平坦的地面上，山体全绿，只是山上的植被似乎都是不高的灌木丛。昨天听到机场接我们的师傅说贵阳市海拔在一千一百米左右。行走了约半个小时，进入与浙江的金华同名的“金华”地段。

      与福建山区公路相比，贵阳路边的山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开车师傅说贵阳天气三分是雾天，真不知这高原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雾。

路标上说黄果树离贵阳市128公里。我是第一次来贵州，这里同全国一样已是由高速公路带我们前往目的地了。在我们现在想象力可列达到的范围，未来数百年人类似乎还应将以我们同样的方式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或许那时他们的车子完全由蚂蚁一样的机器人自动行驶了。或许还有另一种方式：由机器人自动自适应驾驶微型直升飞机飞到景点旅游，微型飞机带着游客像成千上万的掠鸟一样在空中成群结队飞行，但从来不会相撞。

右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群金字塔形状的山群，他们与桂林喀斯特地貌形成的山体不同的是这一路出现的几乎百分之百是金字塔形状，而桂林金字塔形山体似乎只能占到山群中的很小部分。桂林山体形态变化随机性大得多，这也许是为什么桂林的山比这里的山有名得多的原因吧。

只是这些山体的形成机制我仍不太清楚。我猜想这碳酸钙为主体的岩层山体表面经过风雨长期侵蚀，上层不断崩塌，在山体下方自然堆积形成了保护土层，使下方的岩体被腐蚀速度放慢，并自然形成斜坡，直到山体上方所有的柱体被侵蚀垮塌成坡面，即自然形成三角形的金字塔状的独峰群落。

路两侧看到的楼房之间的楼距都很小，土地不肥，草色树色都有些干，不知真的是营养不良还是我的成见。

坐面包车的缺点是视野不够开阔，高速公路隔离栏或路边树木会挡住你的部份视野。

         有时可以看到绿色山体上有少量白色裸露崩塌的崖面，有时也可看到人工取土、开路或开矿除去植被后的白色的山体，它们与周围的环境显得很不和谐和特别地刺眼。

         一想到这样大规模的山体中的碳酸岩层相当一部份是由海洋生物的骨骼和外壳聚集沉淀形成，你会感到这是多么的让人难以置信啊！只是地质年代动不动的亿年为单位记事，仔细想想，厚为百米岩层形成相对的亿年来计算不过是一千年增加1毫米，这地质现象似乎又容易被理解了。我们的生命相对这地质形成的时间显得是多么的短暂啊。

这里山体似乎比我记忆中桂林的独峰们低一点。想象过去这样广宽的地域曾是海底，这又是多么不可思议啊！只是为什么只有这些山体位置才有碳酸岩沉淀呢？这到黄果树120多公里的公路两旁的山似乎都是在一个很平的海底上沉淀形成的，如同桂林那些奇异孤山一样。还有同桂林一样的是这些孤立的小山几乎都是相同的高度，这似乎证明它们是海水沉淀成岩石的说法能自圆其说。

只是贵州的土地表贫瘠，人烟稀少，人民生活过去十分贫苦。高原上土地的肥力都通过雨水河流流失到四川盆地、长江流域和各河流的三角洲地区去了啊。

      路边都是这些单独的小山构成的山区，耕地很少，住房都是挤在那些小山沟之中。

      或许正是因为这里土地稀少和生活贫困才为历史上的中国少数民族提供了广大的生存空间，同时客观上也防止他们被汉人同化。中国历史上贫困荒凉的高原山区自然成了少数民族最后的庇护地。

                                                                                                                  （二）

车抵达黄果树瀑布公园附近的停车场。公园外居民的房屋不多，连一个小镇的样子都没有。路边仅看到不多的民房似乎都与当地的特产“波波糖”相关，这大名鼎鼎的“波波糖”只是花生碎粒、米粉、芝麻粉混合的塑料包裹的干粉团。公园门口与售票厅之间有一条不长的卖工艺品小店银匠小店构成的小街。这一切与黄果树瀑布的大名似乎不太相称。我知道黄果树瀑布是因为青少年时代好像有一种香烟盒上印了黄果树瀑布的画像。

黄果树瀑布公园门前是一派细雨之中偏僻乡村小广场的形象。

  

         进入公园，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怪石怪树制成的一小片盆景区，贵州贫瘠石山最擅长的也许就是长有这样可用于做盆景的怪石和永远长不大的老树。它们被摆在黄果树公园内也许真能让人想起贵州的特色。

盆景是丑与美的辩证法和相对性最好的例子。中国文人的眼中，这些丑树、老树、长不大的树呈现出中国书法试图表现的空间流动着曲线的美。真不知洋鬼子们看到这些盆景有什么感受。

         穿过盆景区，就听到前面树林掩映的瀑布传来的轰鸣声。路是标准石条铺的台阶下山的路，扶杆是水泥仿木外形的扶杆。细雨下个不停，高而稀的树干是湿漉漉的，石阶也是湿漉漉的，周围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四周都是淡淡的雨雾，白朦朦的。路边柏树的树枝上挂满了水滴。整个世界似乎都是湿漉漉的。这一切在秋雨中显得迷茫和平庸

继续下山，右侧林中一片空隙中可看到一堵黑白交错如桂林常见的山峦色泽和同样垂直的碳酸岩断崖。再向前终于看到过去烟盒上早已熟知的黄果树瀑布的画面：一个底部平坦的浅V字型缺口，不太白沙布一样的瀑布垂了下来。从树林空隙看到瀑布所在的山像一只缩了脖子蹲在地面上的巨型兔子，不过这只巨兔的脖子上披了一条宽幅的白布带。

再向下台阶走，可以看到整个瀑布全景了。宽达百米的瀑布从浅V字型缺口跃入凹进地面七八十米深的河道中。她给你印象最深的是哪看不到底部翻腾着的河面上升起一大片宽带白色半透明的水雾，它们顺着瀑布对岸的披有黄绿色平滑植被的山坡向上升腾，直到山坡的上空。这水雾与瀑布又形成另一个巨大的V字型，只是这V字型一侧如透明的纱帐，一侧如微黄宽阔的老式土布，十分壮丽。她有你说不出来的一种气势与美感,特别让你惊异的是那蚊帐般透明的气雾在风中大幅抖动和飘扬着。深凹下去的河流横在我们面前并向右侧流过，它有四五级台阶翻腾着白色泡沫，然后在右侧约几百米远处再垂直转弯，消失在两岸崖壁之中，或者说你只能看到她的一小段河流。

      站在瀑布对岸这段接近河底部的木板做的观景平台上，风急、雨急，水雾不时飘过来。游人们穿着的薄薄的黄色、粉红色、淡蓝色塑料雨披在风中急速地抖动着，哗哗地作响。大家轮流站观景平台上冒雨抢着拍照，耳中充满着瀑布雄壮的喧嚣声。成片的水雾不时飘过来，驱赶着游人早早离开这里的。此时对岸瀑布所在的断崖像极了一头站立着黄牛的巨大身躯，有牛头，牛脖与肩甲骨之上有瀑布做的白色披肩，河流消失的断崖处像巨牛的臀部。然而这里最让我感动的还是那片不断向上升腾、顺着那光溜溜如大象带点皱纹的臀部和腿之间皮肤一样的黄绿色山坡上的水雾，它们如黄白色河水中升腾起的大股仙气，你真不知为什么会被她感动。

从底部台阶继续沿左侧小路向上走，走到那黄绿色坡面的上方，走到刚才看到的那片升腾着水雾之中，你能看到这雾气如巨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向你飘来，你此刻真有点飘飘欲仙的愉悦感。

再向前转弯，路过一段垂直微向里凹进去干燥的断崖，你来到瀑布的左侧。这儿有可近距离观看瀑布不宽的观景台，有一个溶洞穿过瀑布下方。这里反而没有了刚才路上遇到的雨点和水雾，你可静下来好好观看这久负盛名的大瀑布。

我不得不说我在这里第一次被称为瀑布形式的水流震憾，并被深深地感动。侧流下来的带泡沫的水流跌到河面上有你语言表达不出来的美。这喧嚣的声嘶力竭咆哮着的气泡与水混合而成的宽宽混沌的水布强力冲击着下方的水面，如同自然界最宏壮的打击乐器完全忘我全身心投入地击打着下方一片混沌的河面。被它激起的成匹透明的纱布纱花随风飘舞着，而右侧那黄绿色坡面上薄薄的植被披风也在她的冲击声中不停地颤抖着。说来让你难以置信，我似乎在那随风飘舞透明的水纱中看到了无数片纱花，不知这些纱花是真的存在还是因我的想象产生的幻觉。

左侧整个瀑布如一幅微微发黄的巨幅粗纱线带，她与右侧透明随风摇摆向右侧平滑山坡上扬仙气般的水纱布在两岸构成了一个巨大V字型，V字型两边一强一弱，一阳一阴，她向我们呈现她作为水赋予我们生命的美，让我们在此刻向她顶礼膜拜！你无比强烈地感到了她的美，但你总说不出为什么 ！或许因为我们的祖先起源于水，这水的激情唤起了我们人类血液中原始地对水的深情！

细看左侧瀑布平台并不在一个平面上，最左边你能看到它的侧面厚度，它喷薄向下，令人想起古代史诗中巨人时代的英雄被刀剑刺穿心脏后从胸中喷射出壮烈的热血；瀑布平台中间有一片突出的崖石，水流在这里微微向上突出一些再落下，因此这瀑布分为三段；它同两侧略斜向两侧的山崖构成巨大的宽底浅V字型。

人行道边缘有绿色的树屏如画一样投影在白色瀑布背景之中，她呈现你从未见过的另一种绿，她也是美极了。

水声轰鸣，你在瀑布边，你身边黄色的山崖是干燥的！你可放下整个身心静静欣赏这个咆哮巨人正以永不枯绝的激情表演着打击乐！

崖边有石碑,说黄果树瀑布高77.8米，宽101米，亚洲排第一。

走进瀑布背面水帘洞中，你眼前呈现大自然另一幅壮丽水帘做的弧形水墙大厅，所有游客路过这里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和欢呼声，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如此宽广的瀑布背面还有这样一个水幕作墙壮丽的大厅。水墙左侧的水幕透明，中间一段水流交叉像孔雀展开的尾羽构成的屏风，你能透过它可隐约地看到你对面河岸的山影，而它的右侧则像粉碎了微黄的冰渣轰鸣着高速地喷射下来。

站在这里，你不由自主想起记录片中非洲原始部落那些巫师在迷幻草药驱使下，在激悦鼓点声中，在篝火前极度心醉神迷、颠狂和亢奋地舞蹈。

你不得不继续前行 。见到了溶洞中的钟乳石，它表明这里的大厅通道是天然的溶洞。还有四五个小型窗口可观察瀑布背面，只是它们的气势小得多。

走到瀑布另一侧，最初的激动已经消失了，只是感到路边绿色树身印在瀑布下黄色水面上的树影仍是很动人。

同学们电话催我走快一点了。路左侧是几十米高不太白的山崖，路右侧是几十米深崖下的河床。走下台阶前，我再回看了一下刚才让我激动不已的瀑布：那瀑布已变得十分陌生了，平淡，甚至十分平庸。下山路边的景色也十分平庸，我似乎又回到了一个平凡的世界。只是这个河崖下方一段河岸平地上的树纤细且高，甚至可能高达五六十米，它们树冠下方的空间显得十分稀疏而空旷，它们仿佛是世界上最高的豆芽菜。树干之间透出是那条不大的黄色河流。

瀑布的轰鸣声仍不断传来。你不由感叹，你刚才经历的一切对人类心灵那一瞬间的冲击是永远不能从人类拍摄的黄果树瀑布照片中感受出来的。

匆匆走过河上的铁索桥，再匆匆看看桥下水面，一切又都回到平静和平凡，恍若刚才只是经历了一个让人心悸的梦境。

现在梦醒了。

再回首，瀑布边那曾让我心醉神迷的水雾仍然在向上美妙地飘舞着。或许只要人类还存在，她们将永远会在这里轻歌曼舞，去不断冲击和打动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们的心灵。

向上走向公园门口，偶尔回顾，轰鸣声依旧，瀑布仍在那里，只是你已不再激动，如同看照片中已成为老妪的过去的美人，你有一种平静的麻木。

现在我惊奇的不再是刚才我所感受到的瀑布的美，而是我现在再回首见她时的麻木。我不由怀疑，若我们生命重生，再带上我们从婴儿到现在已有的记忆，我对于我们生命是不是也同样会失去了新鲜感？

若我现在立即返回瀑布边，我还会有刚才相同的感受吗？

走到公园门口的小广场上，头脑一片空白。

                        

                                                                                                                                           吴砺

                                                                                                                                            二零一五年八月二十六于黄果树瀑布

                                                                                                                                                           二零一五年九月二日写于福州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