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三）

吴砺

                            《瓦尔登湖》（三）

“这是一个令人心醉的夜晚，全身上下只有一种感觉，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充满着愉悦。我在大自然中来去自由，神气飘洒，俨然已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了。我身着长袖衬衫，沿着湖边的石板小路散步，风轻云淡，空气凉爽，进入眼帘的一切并无特别诱人之处，但大自然的所有元素对我都是如此地闲适相宜。黑幕在牛蛙的呜叫中徐徐降落，夜鹰的歌声随着那阵阵清风传送过来。我的心随同那赤杨和白杨的叶子一阵阵摇动，几乎令我无法呼吸；不过还好，我宁静的心中只是泛起了一阵轻波，并未搅起大浪。晚风吹起的微波无法在乎滑如镜的湖面上掀起波澜。夜色中，风儿仍在林中呼号，波浪仍舔着湖岸，有些大自然中的生命的喧闹已经停歇下来。宁静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最凶猛的野兽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儿正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臭鼬、狐狸、兔子这些大自然的守护神，此时正在田野和森林中游荡，显得毫无畏惧，它们是连接生机盎然的白昼的链条。P183

只有拥有了思想。我们才能在清醒的意识状态之下一享欢乐。只要我们的心灵自觉地努力，我们就能超越一切行动和结果之上；所有的事情，不分好坏，都将如流水一般一去不回头。我们并非完全地融入了大自然。我既可能是漂于溪流之上的一块浮木，也可能是从天空俯视大地的因陀罗。我可能会被戏剧表演中的情节所感动，也可能不会被与我密切相关的真切的事情所感动。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情。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双重性，我既能远离自己，也能远离他人。不管我的体验如何强烈，我总觉得有另一个我在评判我，但又好像不是我的另一半，而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既不能分享我的体验，也没有注意到我的体验，这就好比我不是我自己，你也不是你自己。当人生的剧幕——很有可能是悲剧——落下之后，那个旁观者也会悄然离去。这一切当然只是杜撰，是想像力的杰作。这种双重性很容易让我们失去邻居和朋友。P191

他浑身上下充溢着勃勃生机，他身体上的坚韧不拔和精神上的怡然满足，堪与松树和岩石相比。有一次我问他，劳累一天后，他是否有时晚上会感到疲倦，他真诚而又严肃地回答说，“老天在上。我这辈子还没尝过疲倦是什么滋味呢。”但他的智力和精神世界却仍像婴儿一般沉睡不醒。他所受过的教育只是天主教神父教过的那些幼稚而无用的东西，那是一些教给当地土著人的东西。在这种教育之下，学生们的思想意识境界不可能得到提高，而仅仅只是停留在笃信和遵从的低层次上。如同一个小孩没有被教育成人，他依然还是一个小孩。大自然在塑造他时，给了他强壮的体魄和对命运的满足感，加之笃信和遵从在各方面对他的支撑，他可以像个孩子一样生活七十。他是如此地真实，如此地淳朴，无须介绍便一览无余，就像你无须向你的邻居介绍土拨鼠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对任何事情置身度外。P209

阳光灿烂的下午，当我在地里劳作的时候，苍鹰有时会一整个下午就在我的头顶上盘旋，不时地尖叫着俯冲下来，天空都好像被撕成了两半或碎片，天衣最后当然还是无缝。这苍鹰反映在眼里，犹如眼中的一粒沙子，飞在空中，又有如天上的一粒沙子。各种各样的小鸟在天上翻飞，它们将蛋留在山顶那光秃秃的石头地上，很少有人找得到。它们在空中飞翔的时候，体态轻盈，舞姿优美，宛如湖面上的朵朵浪花，又像是被风儿吹到空中的树叶，和大自然融合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当苍鹰在大海上翱翔俯视时，好像是海浪生在空中的手足兄弟，它那鼓满了风的翅膀就好像是在映衬着大海那尚未丰满的羽毛。我有时看着一对在天上翻飞的鹞鹰，它们上下飞舞，你来我往，错落有致，犹如我思想的化身。一群群野鸽从一片林子飞到另一片林子，留给我一阵微微颤动的哨声，这情景让我痴迷不已。我在锄地的时候，有时会从某个腐烂的树桩下掀出一条带斑点的蝾螈，显得慵懒怪异；这种动物原本是埃及和尼罗河的产物，但现在却和我们同处一个时代。当我倚靠在锄头上休息的时候，我所看到的景色和听到的声音，都组成了乡间这无限风光的一部分。这种风光无处不在。P227

如果几个乐队同时演奏，整个村子就如同一个大风箱，所有的建筑便会在交织的喧嚣声中此起彼伏。但有时传到林中来的是些既高贵又激奋人心的乐曲以及赞美名声的管乐。此时，我会感觉到我几乎想用一把烤肉铁叉刺向某个墨西哥人。我们为什么要将自己变成琐碎的化身呢？为什么要四处寻找一只土拨鼠或鼹鼠来表现一下我的勇敢精神呢？这些军乐听起来遥远得像远在天边的巴勒斯坦，不禁使我想起了十字军东征的队伍，好似村子里的榆树梢在轻轻地摇曳和颤抖。尽管当我从我的林中空地上仰望天空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与往日的不同，但我仍然觉得这是多么不平凡的一天。P229

有些人对新闻的胃口特大，消化功能也特强，因此，他们可以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大街上，让那些流传不止的新闻像地中海的风窃窃私语般地从他们耳边缓缓吹过，或者好像吸人了乙醚，产生了一种镇痛的麻木感一否则是很难承受这种疼痛的——但他们的意识仍然是清晰如故的。P239

我们常常是这样的：只有等到迷路之后，或者说，只有我们在生活中失去自我之后，我们才开始寻找自我，才会认识到我们的处境和我们与世界的关系的无限广阔性。245

傍晚天气暖和的时候，我常常会泛舟湖上闲吹笛，看着鲈鱼在我身边游来游去，像是被我的笛声所迷惑，月亮徜徉在波光粼粼的湖底，片片森林也在湖底显出倒影。P151

瓦尔登湖的美景并无惊人之处，对于不是常常来湖边的人或者没有在它岸边居住的人来说，更算不得雄伟，但它的深度与清澈，值得大书特书。它犹如一日清澈墨绿的深井，深度达半英里，井口周长一点七五英里，井口面积约间六十一点五英亩；它也像一日坐落于松树和橡树林中的一只永不枯竭的泉眼，泉水的涨落缘于雨水和蒸发，你根本看不见这只泉眼的出口和进口究竟在哪里。周围的山峦好似从湖面拔水而起，高达四十到八十英尺，在湖的东南面和东面甚至可分别达到一百和一百五十英尺之高，距湖岸约在四分之一到三分只一英里之间。山上是全是葱郁的林木。康科德镇的水体至少有两种颜色，一种是远眺时所见，一种是近观时所见。第一种当然更多的是依赖于光线。夏天万里无云的时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上去是蓝色，尤其是风吹浪起的时候，在更远处观看时，则所有水面呈现出同一种颜色。在有暴风雨的天气里，有时又会呈现一片深灰色。但在大海方面，即使是没有；任何的大气变化，则有可能今天是蓝色，明天是绿色。在大雪封地的时候，河里的冰和水都绿得像绿草一般。有些人将蓝色看成是“纯水的颜色，不管是液态水还是固态水”。但坐在船上往水里看时，你能看见各种不同的颜色。瓦尔登湖有时呈蓝色，有时呈绿色，甚至从同一个角度看上去时也是如此。这是因为它同时占有了天地两种不同颜色的缘故。从山顶上望去时，它映衬出蓝天的色彩；走近看时，它又是淡黄色的，与湖边的沙子几乎是同一种颜色；接着，又会变成淡绿色，慢慢地整个湖水又会变成统一的深绿色。在不同的光线下，从山顶远望时，靠近湖岸的水是一片生动的绿色。有人认为这是湖水反射了青翠山林的缘故，但铁路边上的黄沙地带的湖水也是同种颜色的  ：绿，而且要到了春天树叶才透出颜色；也许仅仅是由于大片的蓝色和沙子的黄色融合而成的结果吧。这就是湖水所呈现的彩虹之色。

春天来临的时候，由于太阳和地热的作用，沿湖面周围的一圈冰会首先被融化，宛如一条狭窄的运河。像其他的湖泊一样，天气晴朗而又有风浪的时候，波浪会成直角反射天空的颜色或者由于波浪而反射更多的颜色，这时，在稍远处观察时，你会发现湖水的颜色比天空的颜色显得更蓝。此时，如果在湖面上以不同的角度来观察湖水所反射的颜色，你会看到一片不可比拟又难以描述的淡蓝色，犹如丝绸和剑刃浸水后所呈现出的那种千变万化的色彩，比之天空更为清新空灵；这种淡蓝色与波浪另一面的深蓝色交替浮现，只是略显重浊。这是一种在琉璃般明净的浅绿中呈现出的蓝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犹如太阳落山时透过西边天空中的云彩所呈现出的一块块蓝天。但是，如果将一杯湖水放在亮光之处，它却如同空气一样没有任何颜色。谁都知道，一块大玻璃会泛出绿光，而一块同样的小玻璃则是无色的，造玻璃的人说，这是因为玻璃的大小不同所造成的。瓦尔登湖的水面要有多大才能泛出这种绿光呢？我没有考证过。如果是直视河水，它所呈现的是一种黑灰或深棕色。而一个在大多数其他的池塘里游泳的人所看到的则是一种浅黄色，但瓦尔登湖里的水是如此地 晶莹清澈，游泳时身体会显得像大理石一样洁白，更加让人感到出奇的是，人的四肢好像是被放大扭曲了一样，给人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这很值得让米开朗基罗来研究一番。P255

                                                                                             吴砺

                                                                                                                                                                                                                                      2018.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