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厦门海与湖之间（二）
二O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五）
今年年假还剩六天。最终决定仍去厦门市度假。本来我应到陌生之地旅游，这样我可以写下一点新的游记。对一个地方的新鲜感是写作者的巨量的兴奋剂，对游记尤其重要。“十·一”长假我刚在厦门度过，这次又准备在厦门度十三天的假。我想这次在厦门海边再写几万字游记，与二个月前在厦门海边写的九万字合并，这样或许写成一本在厦门海边漫步的散文专集。
显然，这次厦门之行要过一次慢节奏生活。可是我要写什么呢？难道我还要将海边日出日落写上十次？这可是对自己写作能力开一次玩笑和考验。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十三天在福州，假日肯定会有一种被束缚之感，那真的一个字写不出来了。厦门市虽去过不少次，但大都是在鼓浪屿上度过的，对厦门岛和周边的沙滩我真的不熟，远远还没有走够，厦门市沙滩仍对我有强大的吸引力和新鲜感。至少我这次带了七八本书，可以坐在沙滩边看书，从厦大白城到会展中心近十公里沙滩，若在各个景点依次坐一上午，翻一本书，那也足够浪漫啊！我对在海边树阴下看书特别向往，因为我好像还没有这样做过。
人类对环境很敏感，温水煮青蛙，青蛙无感；突来的热水和冷水才会让青蛙跳起来。自我生命的意识容易由环境新鲜感唤醒，至少海边读书，或许对书中内容体验会完全不同……
人类的确是一种怕孤单的动物，比如我正在写着这篇文章，我完全不知道将看一篇文章的你是谁，但已想象并希望你能读它——这人类是多么奇异的动物，想让陌生人分享自己所思所想……
只是我这些文章，是自由散漫的野马，一个文字构成的流浪汉，完全没有目的地……
这几天我刚刚将美国十九世纪散文大家梭罗的《瓦尔登湖》重读了一遍。这个小湖周长只有2.8公里，梭罗却在这小湖边写了那么一部举世有名的大块头，他可贵之处不但写湖边点点滴滴的风景，还建立了自己一套生活哲学。厦门岛环岛公路长43公里，仅厦门大学到前埔会展中心沙滩长就近9公里，比梭罗的瓦尔登湖周长大多了，我完全可以学梭罗的慢节奏，为厦门海边写本书啊，只是没有他写书时的年青……老实说，这次我真的信心有些动摇，真担心所有读者厌倦了我这种文字新尝试……
早上打的前往福州站。右边几公里处的南北走向鼓山山峦在灰白色光雾中呈现灰色剪纸板状的山影，太阳在它的右后方……
今天天不亮就醒了，想到这次可在厦门海边边听海涛声，边看一组平时静不下来看的放置在书架上的书，就不担心这次厦门度假太枯燥了，至少可以海边游转化为书中游了……
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看过的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在自传前言中的一句话：她一生所做的不过是在沙滩上建房子——这是她对自己一生悲伤的总结。作为一个女人，她那样轰轰烈烈地在英国政坛度过大半生，她仍认为不过是徒劳的——那我们这些平凡人的一生又要怎样评价自己呢？
我又想起意大利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在记者问他怎样评价的自己一生成就时，这位浪漫的意大利人用手做出了零的形状，说：“Zero”……言下之意他一生努力毫无意义……
相对宇宙无限的时空而言，这两位说的是对的。我们任何人相对宇宙的永恒都不过是地球上的一个小小的蜉蚁，只存在于瞬间，就消失在时空之中……这是相对大参考系。
有人说，启蒙运动以来，最大的转变就体现在人们对时间的态度上。在深层时间的话境里，珠穆朗玛峰在不久前还位于海底，因为一些最完好的鲸化石就是在喜马拉雅山脉上发现的……
政治家、科学家和艺术家们会以这种方式看待自己的人生。
还有另一种看待人生的方式，我记得有人曾问过香港有名的富豪霍英东：“你从商已有半个世纪，回过头来看自己走过的路，应该有个自我评价。假如人生满分是100分，那你给自己打多少分？”
霍英东连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不止100分，起码100多分！”
这是俗人看待人生的方式，而且大多数人愿意承认霍英东说的是实话。霍英东一生在香港大部分时间有钱有势，有三位夫人和众多子女，一生充满着传奇冒险，慈善事业也没有少做，从世俗江湖上标准，霍英东应该可以这样自豪地说。
当然，相对宇宙时间长河，他仍然不过如帕瓦尔蒂所说的话，是零……
作为六十年代后，似乎也是到总结自己一生的时间了……快进入退休年龄了……我们是在中国历史大转变时段生活过的一代……
一两个月前，与我同龄同时上大学的校友科大少年班的在复旦当教授的钟扬因车祸去世，我们大学同学微信群中有同学与他是少年班同宿舍的——我们同时代的人开始凋零了，事实上我大学两个小班同学从一上大学就开始凋零，已有三位先后离世了。
对于我们目前身体还算正常的中年人，对我们这些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或许没有人愿意真的去思考我们未来的湮灭这件事，不愿想根本不会去想，仿佛那是与我们仍无关的事
乘D6221, １０点０１分出发。向南行驶。左边数百米远的鼓山披着半透明的光雾，近千米高的鼓山老绿色植被和紫红色花岗石披着半灰白半透明的雾气。约10分钟，到达闽江上铁路桥。
阳光平淡，闽江呈泥水色。我开始翻看英国人迈克尔‧博尔特在2008年出版《达尔文的秘密花园》的2011年中文版，这本书描述达尔文从“小猎犬号”返回英国，与表姐埃玛结婚后，搬进伦敦郊区唐恩村，在自家花国中完成《物种起源》的艰辛过程
达尔文的祖父在两本著作中己主张，所有的生物都是长期进化，才形成今日存在。只是臆想远大于实证。到达尔文这一代，并不把祖父辈的理论当回事，他们热衷于实验验证。
这本书写得很平淡。
窗外。天上的云如薄薄发白的冰层，更像薄薄的白泡沫板平铺在天空形成的天花板。
你能感到它们薄而平，这天花板之间的孔洞露出的天空是灰蓝色，太阳在这不均匀的云层中照出一片片白晃晃的光亮。它照在车厢椅桌上的阳光很淡，只是不时变亮一下，再转为平淡。
路基边荒草半枯黄，微带一点绿。路过的原野中有农民的房子、丘林、半荒的田地，乱而无序，平淡。
11：51，天上的白泡沫天花板更不均匀了。
12：03，现在天空中只有白泡沫式碎云片平铺在灰蓝色玻璃天花板上了。
12：37，天空左侧露出了一片完整的天幕，天空云层边缘几乎成直线，远处山峦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剪影……
到达厦门北站。乘BRT前往厦门岛。
驶出北站，路中央十几株无绿叶三角梅，盛开的成簇的重红色的三角梅花团伸向空中，如巨型花瓶人工插花，特别的艳丽，美得让人心头一惊——若没有见到厦门三角梅的旅客，这十几株三角梅一定会带给他终生难忘的对厦门的第一美好的印象……
BRT车到了集美大桥上。左边浅灰微蓝海湾海面与天际分界处如贴着长长的绒毛边带，界面不清晰，天空中有稀松平展的薄云，从天际向上一两丈高是铅灰白色天空云墙，竖在海平面的边缘……多么熟悉的进入厦门岛前的海景啊……
快到岛内了，左前方海面上一个小岛老绿色植被，很抢眼。这海面不是无限伸长，而是如一整块超大面积灰蓝色塑料地板铺在地面上，铅白色云围墙围在这片地面另一侧……
现在的中国中大型城市内部几乎都是同样的面孔，如同所有生日蛋糕内部全是一样，只是蛋糕外包层奶油图案不一样；又如人类皮肤包裹中的内容大同小异，但皮肤外包装大不同，厦门岛的外壳就是环岛海岸线……
这次我仍然选择了离会展中心很近的距离的前浦的一个青年旅社，一幢农民四层小楼改成的小旅馆，一对夫妻经营，他们有一个三岁很可爱的小姑娘。这小旅馆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其他旅客，有一个小院子，这里让我感到非常亲切，放松。离我上次住的小旅馆只有二十来米远。这里早晚去海边看日出日落很方便，有人气，尤其早晚总有人在海滩边，心里感到安全。
下午4:35。
太阳还有一丈高，我走到了会展中心海边。映入我眼帘的是从没有见到的海景：整个海面变成了灰蓝色长条带，仿佛浮在地面和长直的黄色沙滩上。现在是海潮涨到最高位后刚开始退潮时段。我第一次在傍照时分，在这个海域见到潮水最高时分的海景，真是让我惊艳，感到第一次见到大海般的新鲜……
海岸线东北走向。大金门那熟悉的低平长条海岛位于海面的东南方位置，西南一端是一长条土黄色干燥沙滩，并列着灰蓝色长条海面；东北一端沙滩在约一公里远处被伸进海面上白色的房屋和码头中断。南方海面银灰白发蓝，与长直的沙滩海岸形成锐角，无比的宁静安详……
海面那边的金门岛浅青色中染上了少许棕红色，南面海面尽头有远岛的浅影。金门岛东端海面附近有十多艘三角白帆的小游艇，而岛东面那片开阔的海面上也散落着十来艘同样的带白帆的小游艇，这些小艇在海面上看上去很小很单薄，令我想起十九世纪俄罗斯诗人莱蒙托夫著名的诗《帆》……
天上淡淡地平展着疏云。我朝西南方向沙滩前行。沙滩上已有数米宽的退潮后湿沙面了。
回首东北方向，岛上两三千米远处四五幢立柱式蓝色玻璃外墙的大楼中的一幢大楼反射着大片金色的夕阳的光芒……
这样辽阔清淡的大海我真的第一次见到……
沿西南沙滩前行。太阳在右侧与海岸三十度角方向，金色辉煌。左边海水银白色中，在远处透出极淡的浅灰碧色，而回首东北方，海水则是浅碧灰白色。
太阳变成了巨大圆盘，挂在半丈高椰子树背后天空的云层中，我似乎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巨大的落日……
5：05，前面海平线上方一片有六十度张角宽两丈高铅灰色完整的光洁的云墙，竖立在海面顶端，只是云层到了南方一侧变成了燕子尾剪刀状……这片云层上边缘不规则起伏，被映出浅黄色。
5:10，太阳落在云层下方一片金黄色的薄云中。现在前方海岸线沙滩呈S形，海浪轻缓摇晃着沙滩边白色的裙边……海水极浅黄碧，沙滩显得轻缓而辽阔，海水与海滩在前方构画出月牙状的一个角……而天上的月牙在六十度视角上方，浅眉上弯，在傍照浅灰色天幕中，极淡……
太阳落山处有一片金黄色云片。前方海面向左到南仍是上方带弧边青灰云墙，海面极淡黄碧色。走在水黄色湿透的沙面上。中天的天空无云纯净。前方沙滩空无一人。
5:23，西方金色云层完全消失了。沙滩右侧绿而有点黑稀稀树影。
多么清淡厦门岛海边宁静的黄昏，清淡得令人想起白瓷杯中清而半透明的藕粉莲子汤……走在这海陆对半清淡世界的沙滩上……
5:28，前方海面尽头云墙现在被染上了极淡的黄色，表面有些微凸凹，你能感到那光来自西方太阳最后余光透照，如木炭白灰中透出的炭火……
海浪轻柔连续到达沙滩，再逝于沙滩……环顾四周，空寂无人……
5:32，不到一小时海边漫步，我仿佛在茫茫宇宙中行走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今天是初五，海潮预报2：45到最高潮，晚上8：49退到最低潮，现在是高潮与低潮之间……
5:39，前方海面尽头的云墙又恢复了青灰色，不过色泽更淡了。它的上部边缘变成了灰点阵列。天地半暗半明，退潮沙滩上水渍面有五六米宽，反映着天空微黄的光，而海面则映着天空暗淡白光……我走在反映着淡淡的白亮的带水渍的沙滩中间，大地一半海，一半陆地；一半柔软，一半硬实……
天空淡黄白色，只是暗暗的……月牙在前上方变成了明亮的银白色，海浪以最舒缓节奏拍击着沙滩，像莫扎特音乐一样轻柔，这时你才能理解莫扎特的音乐是真正的天籁之音……
5:49，到达“一国两制统一中国”标语牌位置。
这里一片礁石伸进了海水。再向前，海面变成贝壳状，前方的云墙变成了河豚鱼鼓气时的皮肤上斑点阵列……
5:52，我这时才向后回首海滩。这一半陆地一半海水，海面浅暗碧，在沉沉的暮色中，左边陆地环岛黄桔色路灯和高楼己亮灯，右侧海面上金门岛海岸长长的路灯成点线在闪烁了……
5:57，沙滩水渍面更宽了，超过了二十米，我走在海水线上，正前方云墙又带一点微黄色，而云墙左边则如暗灰色巨大蓝鲸剪影贴在天空上，鲸嘴伸在金门长岛中间。现在右侧“一国两制统一中国”在路灯和成排椰树剪影中如一墙隐约的红墙，让我想起节日成排的红灯笼……
月牙在前上方天空晶莹白亮……
生命中清淡的美……天空极淡的亮白，沙滩水渍极淡的暗白，我浮在这两片淡白之中……
左边海面尽头是稀疏的灯光，右侧百米远是黑色树影中稀松路灯……天地真清淡……你是在人间又不像在人间……
6:07,现在沙滩退潮带水渍面有三四十米宽了。海浪以一秒一次节奏伏到沙滩上。这次面对大海，感觉更奇特，海面扁平，对面左一点金门岛一长串灯光，而右边只有十个稀稀散布的灯光，它们共同在有微微海雾中画出海面天际弯曲的圆弧曲线……我想去了唐诗中有首描述江对岸点点灯光的诗, 但不记具体是那首诗……
6:16，现在反光沙滩有五六十米宽，我仿佛站在大操场……约翰·巴勒斯说约翰·缪尔需要一片大陆作为他的操场，我觉得自己现在只要有海边一片沙滩就已感到宇宙的浩荡，天地的辽阔了……
左边海浪不时涌出暗白色的长线……
6:21,我怎样形容左侧的海面呢？海面此刻不是黑而是空，在对面灯光与沙滩之间与天空一样暗灰蓝色，只是灯光使他们颜色有微微的不一样，若不是不远处漫过来的海浪，你不相信海面存在……右侧海面在天空映衬下，像浅黑色的鸟喙形状，有三十度宽视角无灯区，如暗玉般的沉寂和美，让我总有惊心动魄的心悸……
回首陆地，楼房灯光使沙滩水渍反而如长长水面……我不知你是否曾像我今天这样漫步，注目这片海面黄昏的降临全过程……我现在完全理解了约翰·缪尔在内华达山区阳光中心醉神迷的心境……
夜色中沙滩与海面现在无缝连接着，直到漫漫涌过来一长列暗白色的海浪涌到沙滩，画出一长列沙滩边缘曲线……很快边界再次湮灭……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内心体验啊……
海浪第一次漫进了我的旅游鞋中……
左侧疏疏海对面灯光像夜空中星光蓝宝石一样闪烁着……
6:39，真不想离开这片海浪轻轻慢舞的沙滩啊……
前方有月牙在指路，不过它现在有点变黄了……
要是有人这时为这片大海写出莫扎特音乐一样的抒情散文有多好啊！不过，此刻我连莫扎特的音乐也不愿听，至少此刻，我担心这海浪奏出大自然的乐音把莫扎特音乐也比下去了……
6:44，沙滩开始变陡，水渍沙面突然收窄到五六米宽，是我离开海边的时候了……
我再次正面对大海，微微的水汽弥漫在海面上……夜色海面平淡，仍然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6:54，我离开沙滩回到环岛人行马路上，向北返回。右边海面似乎看不见了，只有稀稀海平线上灯光画出她的弧形边界——尽管你看不见海面，但你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似乎是暗蓝黑色，也似乎什么都没有……
吴砺
2018.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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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
发表于 2018-1-23 09: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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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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