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绿（上）

吴砺

                                                                                                    杭州的绿（上）

                                                                                                                                                                                                             ——  杭州四月行之二   

                    

                                                                                                                 二O一八年四月六日（星期五）

                         （一）

    这个时代竟还有人试图将自己看到的自然中的山水在他心中引起的感动，用文字表达出来，这似乎是旧式文化传统教育的结果，也是当今社会一件落伍的事情了。

    显然，今天是我充满期待的一天行程。

    上午乘4路公交车前往九溪。公交车到了西湖边，就是一路走走停停。阳光微熏，马路边高耸细高的水杉树细黄绿色叶片和叶枝，从上到下，疏松而美艳，真是比盛开的花朵的树艳丽得多。开花的树很少有这么休长的精致挺立的身材，如此苗条身材，如此上下匀称的枝条分布，如此有翩翩的风度，如花花公子般的淡定地站在美女之中……

    阳光明媚，此刻从正上方的树顶垂直落下，水杉嫩绿的叶子，从头顶到裤脚，一半叶片被照得黄绿透亮，散落在整个稀朗的条枝上，如无数的黄绿色玉片装饰在枝条上——生命是如此美好，春天是如此美好……我似乎第一次看到一个真正的春天……

    一年四季，大自然多么美妙的设计，用四季变化分明色彩，为人类提供诗意生活和感受的源泉……

    路边一人多高的日本枫树优雅地随风飘摆着，它在高挑的成排的疏朗的绿色水杉树之中，加了浅黄绿色绸布周密的叶片……

    此刻是南山路清明时节中午十二点……

水杉树，梧桐树刚刚开出细腻柔滑绿色叶片,在春风和阳光中轻轻摇曳……马路边上各种树木新叶和老叶交错，它们分为两种,阳光照亮了的，没有阳光照射的，形成高大立体的疏空的画面，随着公交车缓步走动，变幻无穷……

为什么到十九世纪末人类才有印象派画家，将大自然中的色彩和光影提纯出来，再现在画布上？而且是在被黑白照相技术使传统的绘画作品相形见绌时，才能创新发展出来？

中国的两千年文人绘画为什么只有黑色的泼墨，为什么没有彩色的泼墨大写意？我记得张大千拜访毕加索时，毕加索责问说：为什么中国画千年只有一付面孔？我记得八十年代初我在大学时代看到过张大千晚年彩色的泼墨山水画，或许是被毕加索给逼出来的……

中国近现代的画家似乎没有大的创新。齐白石先生的植物用的色彩和墨色鲜艳，场面小了一些；吴冠中先生的黑与点彩画面很有点灵气，也是气象不大；徐悲鸿先生的画总有些干巴……我对画画完全是外行，言者无罪……

现代中国人似乎还没有出现恣意泼洒色彩的大天才的画家，西方国家的印象派画家油画中色彩很难像中国水墨那样的流畅，为什么没有天才中国画家发明彩色的水墨，形成的表现大自然的春天的绿色和描写大自然众多色彩和光影交错交响诗篇呢？即使西湖南山路边的绿色，它已让我感受到江南无限的春意，谁能用画笔来再现她在我们心灵中的印象和感动呢？

这次杭州马路边春日正午阳光正上方透照的水杉树，真是给我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和感动……过去我在杭州看到的都是秋天和冬天路边褐黄干枯了水杉树，它们似乎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委靡不振，秋风秋雨中留给我残花败落的不良印象……

如今我看到的路边水杉树，完全是脱胎换骨，一群青葱少年形象。在虎跑泉站路边的成林的水杉树，再次让我感到他们是杭州第一的美男子，风度翩翩，他们几层楼高身体，上下均称，细细的枝条形成立体的疏绿，艳丽夺目，叶细枝疏，空旷透彻，均匀优雅，阳光漫不经心旁若无树般行走树间……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美树林……

外行评论一点外行话，内行可以一笑置之。所以外行大胆的评论画家作品，应当可以放肆一些。若我是画家，或许我可以仿印象派画家莫奈在一个圆形大厅墙上的画满睡莲，也用一个圆形大厅的墙壁画满春天水杉树的绿，使看画者走进比大自然初春的水杉林更美的光与影的世界中，当然前提是我需要有莫奈同样的或更高的绘画天赋……

我这一想法也曾在一篇写苔藓的绿中用过——莫奈的圆形画幅比中国宋元长卷山水画多了一点创意，即在展开画面的方法是在圆形大厅中……

                         （二）

12:38，到九溪。我是第一次春天走九溪……

进入溪右边的公园小路。空中飘飘扬扬地似乎是不合物理定理似的扬花飞絮，似乎是显微镜下水中微生物上下无重力的各方面浮悬运动……清清的溪流旁，高大稀疏香樟树木的刚刚发生绿叶将天空印满，你可以将林中看成空旷的空间的春的大礼堂，或是像约翰·缪尔称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是天然的大教堂一样，我们称这里为生命的大教堂……只要举起手机，拍出的画面都是满屏的翠绿……溪水的清，更增加了树林中的绿和清凉……

回到小马路，进入左边的小溪左边的小道上。溪道两侧的日本枫树低矮的层状结构黄绿色在清亮溪流上方，架出了拱型的溪道长廊的拱顶，全世界似乎都是绿光，绿透了……

满眼的翠绿，尤其有溪道在绿色中架出了空间，溪道中流淌着清澈透明的溪水，这样在一个空旷的空间中，溪边两侧的树形成了高高绿色墙面和顶部翠绿走廊，将我们对绿色感受似乎又放大了上百倍……这迟到的极浓烈的生命意识……我似乎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如此浓浓的翠绿的世界……画家们似乎从未有人曾画出我在这片春天空旷的树丛中感受到的绿色生命散发着诗意……这九溪溪道上燃烧的嫩绿，是生命在春天恣意的怒放喷发……

中国二千年上百万的诗人描写的大自然，也只能写出大自然的美的一点一点啊……

我记得一首唐诗中说山中翠绿把诗人的衣服都映绿了，我觉得此刻走在九溪溪边的游人的心都染成了翠绿色……

诗人只能写出春天的绿带给我们人类内心的感动。或许这些年，我在福州春天从来没有在这样纯粹的一长廊式的落叶树长出的全是新绿的林带中走过。九溪这二三年我来过三四次，这一片山谷中溪道溪滩在秋天和冬天中看到的只是数丈高不多的落去叶片空枝树，除了黑色弯曲的粗树干上长着乱乱的爬山虎藤条上老气横秋圆叶，这里冬天只是有让人感到有点萧瑟的枯树林。当然，偶尔山谷上方几块白云映着山谷中这些空树枝，那是另一种诗意……

没想到现在这一段不算太长的溪谷滩上溪道两侧的并不算太多的树林带，给九溪的山谷中带出了如此炽烈鲜艳的翠绿色。

“我己醉了，我己走不了”，一个年青女孩对同伴大声说道。这说者无意，我这个听者有心——这是诗人都说不出来的话啊……

这冬日平淡的溪道，此刻变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生动的立体的春天画面……她的美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不宽的清澈的潺潺溪流；或许是溪道两侧全是落叶树产生的新绿，没有一点老绿；而且溪道两侧空旷的低矮的老绿色的茶园，反衬出溪道边高大的新披的黄绿树叶色彩艳丽；或许是因为溪道为这片新绿林带创造了高空的长廊，使新绿形成高耸的新绿的空旷的哥特风格教堂内部视觉效果……这大自然与人类共同不经意的设计……

这是与南山路边的单排绿枝稀布上下的水杉绿，散布人行道边的日本枫树等城市路边公园布满空中的绿色完全不一样视觉效果和绿。这里两侧不高山峦形成的温和均称的充满人的气息小峡谷中，左边山上是不落叶树林黑绿，平和平淡；右侧绵延不高山峦也是深色的老绿树林，不过，部分山坡上有条纹状的墨绿深色的低矮的龙井茶园；唯有平坦的种有规范条形龙井茶园山谷中，九溪溪道不规则的摇摆着穿行其中，溪道两侧有高高的落叶树在清流溪水上方耸起嫰绿枝叶筑成的绿色哥特风格教堂长廊。春日的粉白阳光明媚，将这教堂绿色的顶蓬侧墙照得不规则的黄绿明亮，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春天的嫩绿色，凹进地面溪道加深了这教堂的高度，而溪水清亮更反衬出绿色的纯净清爽，不规则的树干如大自然的书法作品，强化了这绿色的教堂空间构图的视觉美感——这大自然和人类活动形成的绿色画廊，使任何人类的教堂和博物馆收藏都显得苍老而少了灵性……

下午1:45，阳光不见了，九溪的色彩变淡了一些……

我发现了手机拍风景一个重要的构图技巧：取景时应当注意选一个身边的近景构成照片边框或主框架，这样照片中远景才不会显得过于平面化、呆木和细小……典型的例子是，你可在一个大树旁，以部分树干侧面入境，树干的曲线会使远处山水变生动，如同你在中国阁楼中眺望，目光中窗框使你看到自然景色更迷人；这样拍照的照片近景会使你看照片时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中国传统的山水画似乎多会釆用这一技巧……

只要阳光一出现，你头顶上众多的绿黄色叶片立即容光焕发……春游看绿，春日的阳光会在我们观景时在我们无意识状态下为我们视觉灌满春意的迷魂汤……

吴砺

201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