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最后一季》（上）

吴砺

                       

                        《山中最后一季》（上）

    翻阅《山中最后一季》／（美）布雷姆著；赖盈满，何雨珈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6书名原文： The Last Season

    这本书是通过描写拯救一个失踪美国国家公园巡山员过程，间接地描写了他的一生的故事，同时也向我们呈现美国亚文化中一个极小的群体——国家公园巡山员的生活和生存状态。

     我对美国国家公园巡山员的第一印象，来自中央台纪录频道翻译的美国PBS电台制作的六集电视记录片《美国国家公园全记录》和PBS电视台制作的另一记录片《国家公园：美国最佳创意》。片中几位对观众解说的公园巡山员的解说词，其描述美国国家公园的历史和风光美的语言，给了我印象极为深刻，那是文学大师级的表达能力和意境啊。

前不久，我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我的在美国工作生活多年的大学女同学陆眠华女士，用两周的时间走完了近４００公里的约翰·缪尔步道，亦是让我惊慕了一阵。我的小弟弟曾是深圳三大业余登山队组织者之一，他看到我截屏给他的这个故事，说一天走25公里山道，你这个女同学真是超级强悍，我只有过去体能最好时才能做到。

我心中不由产生这样幻想：要是这个女同学带上我走这一趟，或许我能写一本相当不错的约翰·缪尔步道游记，我似乎现在己储备有这个文字表达和再现能力了……只是,我不清楚是否有这个体能, 但恐怕没有在这个约翰·缪尔步道翻山越岭的胆量……

这本书的序曲三四页是颇为灿烂的文字，使我对这本书有了很大的期待。第一章像写小说一样，成功地为我们展开了一组国家公园巡山员的群像，其后，逐步向我们呈现美国国家公园巡山员制度形成的历史。

书中逐步展开主角蓝迪·摩根森的青气少年时代以及自愿的加入巡山员队伍的经历。蓝迪青年时代亦有强烈的成为约翰·缪尔式描写大自然风光的作家愿望和努力。书中呈现了蓝迪与父亲的一个当作家的老朋友关于写作的通信。我看到了一个努力想当作家的青年人，因才力不济，让人悲伤。

我不禁想，若约翰· 缪尔没有那么出色的文笔写出近十本散文集，美国国家公园的传奇色彩一定会大为减少……约翰· 缪尔质朴的文风，也易使后辈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只要被大自然感动，也可写出同样的文字……

事实上，约翰·缪尔不仅是凡人达不到的大自然真正的痴迷者，也是情商极高的天才的描写大自然的散文大家。他的文字中很多地方，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本书作者是很出色的故事描述者，他把我们读者最终拖入了主人翁蓝迪的中年时期的人生困境。这个青年时代性格很阳光的痴迷于大自然的巡山员，最终在父母相继离世后，精神上陷入了困境，并进而走进了让自己无法自拔的婚外恋。

这时读者会发现主人翁青年时代对大自然的热爱，相对人世间的生死离别，还是不堪一击……主人翁还是露出了一个凡人的本色，心力交瘁，甚至有厌世烦躁的情绪……

他的失踪，让他的不过上百人巡山员的朋友和同事们亦陷入了疑惑：蓝迪是自杀还是因意外的事故？是不是他要为难了这一小批热爱他的朋友们？这群见过太多次游客山难事故的对死亡己经变得麻木了巡山员小群体，第一次参加了寻找自己的生死未明、受大家欢迎的好朋友的长达数日的大海捞针式拉网行动，大家也变得精神恍惚起来……

作者花了八年时间完成了这本书。作者成功地描写了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特殊的巡山员小群体的故事。他向我们呈现了这个小而特殊的热爱山景的巡山队员，为他们的热爱所付出的代价，通过这本书，像探照灯一样照亮上一小群人的平凡艰苦的真实生活……

我们看到一个人平凡的一生如放电影一样就过去了，我们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主人翁蓝迪在父母离世后精神失去了支柱，选择巡山员生活毕竟不是父母的期望，我以为书中描写的蓝迪的精神已经垮了。蓝迪不过是我们普通人中的一员。从这本书中，我看到的我们普通人类的脆弱，大自然的美的力量，对我们普通人来说是极有限的，我们达不到约翰·缪尔的精神境界。

或许约翰·缪尔本人就是与佛陀、孔子、耶酥同类的创造一个宗教的人，只不过他创立的宗教是以大自然美为上帝。蓝迪只是普通人，父母在时，大自然似乎是上帝，其实并不是……

这本书让我感到悲伤，也使我感到普通人对大自然美的崇拜，相对人间悲欢离合是不堪一击和空洞……

这本书也间接的呈现了人类的同情心对“他者”与亲近的朋友巨大的差异，巡山队员可以平静地处理一万个他们素不相识的游客失踪，但还又及他们失去一个同事引起的内心创伤……

无论书上说得多浪漫，巡山员仍是社会边缘中的一极小群人，也是心灵更易受到家庭稳定性影响的人，因为他们在远离社会的环境中，情绪很难在不多正常社会交往中得到释放……如作者所言：

    “然而，清澈的高山湖泊映照着一位巡山高手的倒影，提醒我们：人能摆脱一切，却无法甩开自己。”

这本书结束部分，有蓝迪好友德奇为他作的祭文，让我印象极为深刻，那呈真正热爱大自然才子的文笔啊。

中文译本这样介绍本书的作者：

“埃里克·布雷姆Eric Blehm

作家、记者，在美国加州圣地亚哥郊外的牧场上长大。经典的探险文学是他的启蒙读物。一九九四年，布雷姆从圣地亚哥州立大学传媒学院毕业，获得新闻学士学位和户外运动学位。他曾获得“威廉‧鲁道夫‧赫斯特奖”优秀特稿奖和“麦格劳·希尔奖”特稿写作奖，亦被吸收进美国新闻学荣誉学会。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最得意的成就是拿到加拿大雪崩协会的一级雪崩安全证书。布雷姆于大学期间开始写作，曾任全球最畅销的滑雪板杂志《超级滑雪板》编辑。后来，他休假一年，环游世界，此后便开启了自由职业写作生涯，为《户外》《GQ》《男人志》《背包客》《登山》《峡谷》《洛杉矾时报》等报刊撰稿。布雷姆的其他作品有《传奇》《无所畏惧》《为你而死》等。”

吴砺

2018.8.6

附《山中最后一季》摘录：

“要是中国北疆也有一座像内华达山脉南段般的天然屏障，秦始皇根本不需要兴建长城。

内华达山脉的山峰由花岗岩构成，气势慑人，几乎终年积雪，山脉由北向南绵延超过六百四十千米，与太平洋岸平行。山脉南段最高最陡，犹如城堡内外墙般的双脊峰看来难以翻越，让人退避三舍，唯有力大无穷的克思河( Kern River)穿梭在层层相叠的群山之间。河水冰凉湍急，蜿蜒往南，在宛如迷宫的稍矮山峦和偏僻峡谷里左弯右拐，最后成为灌溉加州圣华金河谷( San Joaquin Valley)作物和果园的甘泉。数百年来，原本几不可见的羊肠小道慢慢变成可走的步道，而大部分人都会等到雪融再翻越内华达山脉，只有少数顽固之士会选择寒冬强渡关小路最早是兽径，后来因为当地居民往来海岸、内陆山谷和沙漠之间而越走越宽。之后，小路成为放牧羊群的通道，直到大萧条期间，公共资源保护队才将路面炸宽，一凿一铲修缓铺平以供游憩之用。P004

穿梭在高山之间的步道总长超过一千二百八十千米，东西两侧共有三十多个登山口，西侧登山口的坡度比东侧缓和，两者的差别就像电动扶梯和升降电梯。几乎所有步道都通向缪尔步道。据估计，百分之九十九造访荒野的游客都只沿步道走动，而步道只占占山区的百分之一。换句话说，这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土地都是货真价实的原始荒地，放眼望去几乎全是贫瘠陡峭的花岗岩高原和奇形怪状的岩石，偶尔出现崎岖棱线和冰碛穹丘，或许是最后一次冰河时期的遗迹，也可能是上年冬天的杰作。宝蓝色的湖泊气势惊人，缎带般的支流好像小蛇，蜿蜒在酷似北极的寒带草原上，滋育着生气勃勃如毛刷般的草丛和树林。火山和冰碛地形色泽深灰，只有几簇青草宛如绿洲点缀其间，柔和了陡峭刚硬的景色，也诱使不少生物来到这片不毛之地定居。

这里没有全年在此活动的动物，起码没有两脚行走的动物。唯一的建筑物是巡山 员哨所，到了冬天多半化身为降雪观测站，另外几处捕兽人的老旧小屋和矿坑则慢慢被荒野收了回去。哨所分布在主要步道上，相互间隔大约三十千米，每年六到十月有巡山员驻守，常年在这里静静捍卫着美国的自然资产和往来的游客。巡山员有男有女，自成一族，是万中选一的精英，热诚、无惧、坚毅。他们虽然为了不同目的前来，纵横山林各有特色，但都渴望离群索居，追求荒野的灿烂。

在这里，生活只剩下最基本所需：食物、水和住所。人在这里很可能迷失自己，身体或心灵皆然。人在这里也很容易就能摆脱一切人与事，甩开文明，几乎毫不费力。

然而，清澈的高山湖泊映照着一位巡山高手的倒影，提醒我们：人能摆脱一切，却无法甩开自己。

一九九六年七月二十一日清晨时分，蓝迪·摩根森（Randy Morgenson）从睡梦中醒来，国王峡谷国家公园班奇湖( Bench Lake)巡山员哨所依然阴暗。不久后，阳光洒上内华达山脉盆地周围的陡峭花岗岩棱线，一只隐士夜鸫划破四周寂静，让原本在深夜里沉默的小溪重拾生气。P010

巡山员男男女女，有的穿登山鞋，有的穿球鞋，还有人穿不成对的运动凉鞋（穿着袜子）四处闲晃。他们身上套着羊毛夹克、扎染T 恤或防水风衣、绿短裤（有时是卡其色），里面则穿着长袖衬衣，无论上衣或裤子都穿了很多年，到处可见银色胶带和缝补的痕迹。有人戴无边帽，有人戴垂帽，还有一两个人戴森林绿的棒球帽，只不过帽子上绣了国家公园署( National Park Service)的徽章，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普通游客看到这幅景象，可能以为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是准备攀上惠特尼峰的攻顶队、叛逆的登LUh客和老嬉皮。然而各位可别搞错了，他们是美国最精锐的巡山员、荒野特种部队。只是打扮成怪胎的模样而已。不，他们对别人称自己为怪胎倒是不以为意。

提起美国国家公园巡山 员，一般人会想到骑士帽，但这群人没有一个戴这样的帽子。他们不喜欢从头到脚一身制服，灰衣绿裤，一副官样，有很多人其实连佩戴徽章和拿枪都觉得不自在。这群人不是荒野警察，他们在深山生活、工作，与开着吉普车或警车在路上巡逻的“平地”巡山 员完全不同。

这群人有的是森林、地理、信息、哲学或艺术史硕土，有些是老师、摄影师、作家、滑雪教练、冬季向导、纪录片导演或学者，还有人是和平主义者、退伍军人或冒险专家。无论如何，他们都不约而同受到荒野吸引而来。

这群人是荒野医师、执法人员和搜救专家，二十四小时在荒野待命。他们是荒野的主人，是地理学家、自然学家、植物学家、野生动物观察人员和历史学家，替荒野发声。需要寻找失踪的登山客、照顾失温的游客、赶熊或救人性命的时候，他们是人人仰赖的英雄，然而捡拾垃圾、取缔非法营火或开罚单的时候，他们又变成人见人厌的狗熊。不过话说回来，这份工作最辛苦的还是有时必须寻找尸体。

国家公园署的长官称他们是“台柱”，但每年都有人来来去去，没有工作保障。他们没有退休金，家人也没有医疗优惠。他们不能申诉，因为当初进来就知道情况。他们必须自费接受执法和急救训练，而且只在游客如织的夏天工作，是一群临时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有个绰号称呼他们，叫“九十天奇人”。

一般人印象中，巡山 员不是大学生就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在做“正经事”之前来玩票的。他们在山野闲晃几年之后，不是重返社会，就是开始想办法在国家公园署或内政部谋得一官半职。然而。巨杉和国王峡谷国家公园却如漩涡般吸引巡山员，一九九六年的值勤巡山员当中，服务十年的人超过一半，很多待了二十年。蓝迪是老手中的老手，在巨杉和国王峡谷值勤将近三十年。

巡山 员之中有十四位是带薪的，蓝迪是其中之一，他负责的荒野面积有罗德岛那么大。有两名巡山员骑马巡逻，剩下十二名徒步值勤。

全美只有这两座国家公园还会派遣夏季巡山 员驻守荒野，也是少数“临时”员工做得比“永久”雇员还久的国家公园。P014

桑格和蓝迪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桑格年轻热情，胡子刮得千干净净，一副肾上腺素分泌过剩的样子；蓝迪睿智、历尽沧桑、满脸胡须，是高山荒野的智者，处理过太多山难者的尸体，对于搜救行动早就失去兴奋之情。蓝迪对荒野怀抱着绝不妥协的理想，是桑格心目中的导师，但要赢得蓝迪的尊敬可不容易。去年受训的时候，蓝迪刻意不理他，就算他展现出高超的登山技能，雪坡求生训练时不但靠冰斧停止坠落，还用背躺式上攀，蓝迪依然无动于衷，起码表情没有任何变化。P017

吴砺

2018.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