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丽江行（十三）

吴砺

                                                       云南丽江行（十三）

                                                                                                二O一八年十月七日（星期日）

                                                                                                                     （一）

    早上11:52，乘K9628到大理，预计1:32到达，再转动车前往昆明。

    这是我希望的火车行程-----在白天大范围地观看云南高原上铁道沿途的自然风光。

    火车出站,第一眼看到左边两条像鳄鱼外形的山峦.中午阳光照亮了山峦部分区域，山峦上阳光在坡面黄绿色条斑与云层投下的暗灰蓝色阴影交织在一起，很美……现在阳光不是很足，山峦上的明暗之间对比不是特别的强烈……

天上白色的边缘不整齐的大块白棉被絮片式的云朵，低平的在淡蓝色天空中展开……云南高原秋天的天空，总是这么的美……这些山体，同样的美得让人感动……

进入隧道，再突然冲出隧道，白炽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

铁路接近山峦，山峦与铁轨之间的低地中有成片年青的树林……

山体再远离火车，而火车走上高架道路，再次进入平地；上千米远处的山峦显得雄壮威武，车外有大片的玉米地，那大山上阳光和阴影面积各半，山坡不平但圆滚圆浑；天上白色的云絮与浅灰蓝色的天空，也各占其半……

大山时远时近，车道与大山山脚之间平地缓坡上，有年青的松树和经济林木不均匀落在其中……

对面四个青年人，两个姑娘，一对情侣都一直在看手机；我同座位两个女孩，也是在说话和看手机：没有一个人朝窗外看一眼。

这个信息的时代！乔治·吉尔德在《后谷歌时代》一书中说：在他看来，“免费”是这一世界体系的关键词。谷歌的商业模式在于“所有的内容和信息免费提供”，但是，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人们支付的却是生命中最稀缺和昂贵的货币——时间。从本质上讲，你不能算是谷歌的客户，而是它的产品！

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下班走路看手机，排队看手机，吃饭时手拿着手机……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全球性的人类信息时代的瘟疫般的手机传染病……这是信息时代的代价……

如果未来人类能在谷歌眼镜上看手机，用意念控制和翻动眼镜上的屏幕，还会有人类像我现在看窗外的风景吗？

12:10，凹进去的大山头顶上的一侧，正浮着一组白云——真是一幅高远伟大的画面般的景象啊……你眼中看到的这幅一晃而过的大自然雄壮山峦和白云相恋的图像，在心中激起的这种伟大的体验，能感受到，却说不出来，照片也反映不出来啊……

我坐在火车的左边窗口位置，大山在左边，火车大致由北朝南行驶。

出现一片被挖得凸凹不平的黄土坡面，还有一个苗圃。大山现在在一两千米远的地方，它们是多锥体成排的山峦……

路边的白杨树叶片白亮反射着阳光。像是整颗树上都盛开着白花……

12:16，山坡上的树木变稀了，变成黄绿色草坡表面……出现一个独立的低山，上面有众多的墓碑，很快火车进入了隧道……

12:19，前方天空为灰黑色的云层占满，但这里的阳光仍照进了车厢内。

一片山林的所有树上，都有成片的白色反光点，朴素而伟大的美……

正前方云层中出现缺陷，露出的淡蓝色的不规则的天空，真的美极了……车窗边的阳光变淡变暗了……火车进入了隧道，我又可放松一会儿注意力了……

我习惯地这样记录着火车中行程中让我感动的一切，这比照片更易留住记忆……

我们平时总为日常生活占住了全部的精力，我们很少会意识到时间的存在，唯有旅途之中，我们才会在陌生而新鲜的大自然景色刺激下，突然发现自己生命的存在，发现时间在流淌并真实的存在，发现大自然中，其实只有世界和你自己……

再次出隧道，看到十多公里远处的山峦，山谷，只是一闪而过，再次进入隧道。这段隧道是在山腰之中，刚才的隧道窗口，只是山腰中山峦之间的垂直崖隙，可看到崖隙下方的灌木一直向下延伸到山脚下……只是不知隧道上方山体的外貌。

这条列车隧道不断的出现山崖窗口，你可看到低的山丘和有人类少量的土地的小山沟……这条铁路线，显然是新开凿的动车线路，与几天前我从昆明到石林旧铁道线沿途的风景完全不同……那里是通过人类居住的密集区；而新时代的动车线，则会尽量走人烟稀少路线，以减少对土地的浪费和减少房屋折迁的成本……

出洞，大片红土地与庄稼，远处山峦有三四层……又进入低矮山峦群中的隧道……

我问对面两个女孩，是不是本地人，她们给了我肯定的回答。难怪她们对窗外的风景，一点也不感兴趣。

出现不完整的散落的民居，一片松树向下倾斜的凹下去，山谷尽头才是横过来的远山，真正是一幅气象非凡的大场面……

不过，这幅大画面只是瞬间闪过，列车又进入了隧道……

出隧道，看到一小片被遭弃的小工厂，铁锈管道，在山间显得十分丑陋。

火车变慢了，一片凌乱的小平原，有十几套橘红色横梁吊车；远山上有新挖开的红土斑块……这片工地靠铁道边一片荒地上，有像安徽过去农田中的红花草一样的格桑花花地，同样的显得单薄。

前行。远山横卧在阳光和云阴影之中，大自然这个时装大师，正在那里，用云朵和云朵投下阴影装饰着云南的大地。

现在白云块平铺天空三分之二的面积，靠地平线天空浅淡的青白色，中空是淡化的老蓝色。

出隧道，见到的是一大片辽阔的山下平原。再进入一批垂直于铁轨行进方向的山沟构成的、如整齐排列的绿色鳄鱼尾巴式的绿色小山岗……

进入隧道。隧道中的黑色，对眼睛是一种很好的调剂和休息。

12:46，这次隧道真的长。每次隧道之间，像是更换一部大地山水纪录片，一出洞往往看到的是另一种风格的风光。这是隧道在火车沿途观景中的戏剧性的角色。

这条隧道有十来分钟长，至少我感觉是这样的。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人间工程啊……然而我们的报纸和网络，为什么不让建造这些高铁的工程师和工厂多亮亮像呢？

隧道出现一个缺口，看到了远山；再进入长长的隧道中，突然窗口再亮了一下，又见深凹下去的平原和远山，眨眼间又消失了……人类的眼睛真是一个伟大的摄影机啊……

这是一瞬间的感动：既为大地上壮丽的风景，也是为人类现代的改造世界的能力啊……

再一闪，两侧绿树沟，远处深凹下去的大平原……这火车一直在半山腰上穿山而行……这是中国最伟大的一群无名英雄默默的奉献……想想当年的茶马古道，是多么原始的运输方式啊；还有秦代的入川栈道，那又是什么样的人类修建道路的努力啊……

12:55，出洞。这次有一两千米长的山中窗口，山中一个三角小平原，人类的耕地，高梁，再入洞……神奇的人类创造出来的动车隧道……

12:57，列车仍在隧道中前行，我一点没有感到寂寞……

出隧道，时间到了下午一点整。

窗外是百米长的黄绿色树林的山丘；再进入隧道，再出隧道看到的是山丘；再出隧道，终于看到一两百米高几乎无树的土山，红土黄皮，曲线柔和……

出隧道，看到高速公路高架道和铁道下方半枯的玉米地。前几天进入云南的早晨，我对这一段路的印象很深……

观看大山之间二三千米宽的人类的田地。这只是短暂的让你看几眼，接着又是漫长的隧道。这里铁路风光，像是在播放幻动片，两片之间的黑幕时间挺长的，让你看图片时间却异常的短暂……

这种穿山隧道，为人类在这片土地上的活动节省了多少时间啊！

1:15，出隧道，红土山上百米高，红土坡面裸露出黑色的表皮；山岗上一排小树，像一队士兵一样站在山岗上，又像倒置的木梳子的木齿一样，有些搞笑，不过它们也是一晃而过，列车又进入了隧道。

这样景色，总是土地贫瘠的印象。这里太高了，土地的肥力都是被雨水冲到长江中下游的平原上去了……这土地上的植物，看上去就是不长精神……

快到大理站了。

在大理站换乘动车，2：30到楚雄，无座。站在车门边看门外的风景，这是我在动车上的第一次经历。

路边大理市的楼房不少，主色调是灰色的，不知是大理人热爱这色调，还是楼外的颜料被紫外辐射退色了。

不一会，车进入了隧道。贫瘠山区，唯有树，可以不赚地贫。

出洞。五六公里远的绵长的山峦，圆润绿色山躯，云层阴影下淡灰蓝色整座山，淡青蓝天空，白云，这几种色调相映构画出的云南风景，真的美……

这条道路上，除了建造这条铁道的工程师们，或许我是不多的这样的连续注视着这铁路沿途的她每一片土地的人……

我看过一些瑞士人和挪威人，把电视镜头架在火车头或一个车窗上，连续一小时，或七小时不动声色的连续摄拍铁路沿途的景色……

我现在只是用文字，完成同样的工作……

沿途的房子同中国大多数铁道沿线的小城镇一样平凡……

2:41，窗外出现几十米高的小山包，很快列车进入了隧道；

2:45，车窗透了两次光，再次进入了隧道。若以250公里/小时，每分钟动车走4.2公里，刚才走过的隧道应当是20公里长；再进入隧道，用2分48秒左右时间出隧道，这段隧道则是13公里……

这样长隧道自从动车开通后，我们都习惯了，也麻木了。要是换到100年前做这样20公里长的隧道工程，你能想象得到吗？更别说换上500年前……

现在是一段较长的平原地区。田地，楼房，远山，一分钟后再进入隧道，十几秒再进入平原，再入短隧道后，出来仍是平原……

每块田都很小。高低不平且不说，即使全平的田地仍是一小块一小块分割。中国式包田到户。

    又见近处不高山丘山峦，绿色不旺。现在只是有偶尔穿过小山丘的隧道。麦田，稻田，玉米地，这是中国农村较贫困地区典型风貌……

    2:56，又进入长隧道，偶尔露出是细紫红沙土山丘，无树，只有绿草……

    又是漫长的隧道。看到洞口仍是紫红色土壤，但我想不起来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大面积的地貌……

    又是漫长的隧道。

    3:07，出洞。紫红土丘上，小松树覆盖。这一段很像安徽铜绫地区，低丘林，田地在山沟中，小松树绿色毛毛虫式的三角形，不高山丘……

看着山丘之间人类的田地，泪水突然涌出了我的眼睛，那里是二千年之中人类的行为啊，从动物利用大自然的植物，到有意人工种植粮食等作物，从而产生了农业，从而创造了城镇，创造了城市，使人类的知识不断积累，终于这种能力突然大爆发，才使今天的我有机会乘动车，从高处看这么多二千多年来人类劳作的最原始的痕迹啊……

我想起来了美国人写的《乘铁公鸡看中国》，不知这位老兄是怎么写八十年代的中国铁路沿途的故事的。说来渐愧，这本书买了几个月，我一直还没有看。

只是我从内心深处怀疑：西方文明带来当今世界的变化，对人类社会未来是福是祸？我仍心存根本性的担心：人类未来，完全可能因为这样的技术进步，从而走向彻底的毁灭，或许说人类未来，现在完全变得不确定了……

若世界仍是像过去二千年的中国，一直在农业社会，至少人类可以永存下去，因为过去的农业社会，人类没有彻底毁灭自己和地球的技术条件啊……只是近现代西方文明带来技术的进步，一旦人类得到了，是永远不可能停下脚步……

    就现实世界而言，近现代西方文明，就人类的短时间而言，对人类利大于害啊，而且你不得不紧跟着这个潮流——因为这会带给当代人整个的精神世界和物质生活水平巨大的提高啊……

    我自觉同爱因斯坦一样，是世界公民。中国人民是世界一个组成部分，纠缠于过去和未来对人类功劳大小，那是一个伪命题……我只关心，这个群体现在的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

    3:22，我眼前突然一亮，列车进入了高架道路，道路下方是一大片金黄色的水稻田，那稻田真的是大地亮丽的风景线和暖色彩啊！想想梵高的金色原野的画面吧，这成熟的稻田黄色，总在一种打动我们人性中某种情感；再想想彼得·勃鲁盖尔的《收割》中黄色庄稼，那金色成熟的庄稼代表一种安全感啊……

    动车进入了大金字塔式土丘之中，楚雄站马上就要到了。一片桑格花带着野性稀淡地落在人工新开道路产生的坡面上。这次云南行中，这花瘦而单薄的娇美的花，总是引起了我十分复杂的感觉-----怜悯之心，但我知道我的怜悯完全是多余的，她们生命力早已足够强大了，完全能够自强不息，自己照顾自己……

    在新开辟的新鲜土地裸表面上的全新水泥动车站，这是我们乘坐中国高铁时，见到的最多的形象……

    3:30，阳光突然落在站台上，水泥站台地面亮得晃眼，让人难以正视……站台后面的那个天空浅蓝色，非尘世的美丽……

    看到一个纳西族老太太，带着浅软边小圆帽，圆方脸，满脸的皱纹，神情漠然坚定……让我想起我想象中的日本老太太的形象……这决不是汉族老太太的形象，相当不同的精神气质……

    动车前行。我们补票到昆明火车站，最初我担心补不了票。

新劈开的坡面水泥护坡格子中，仍是疏稀单薄的格桑花……

    不高的绿色山丘之间，是人类不整齐的田地……

    动车再次进入山洞，出洞后，又是比车高几十米和百米连续山丘或山峦，绿色植被紧密地占满了山峦的表面，不时见到这山凹之中有一小片土地，紫红土，像人类受伤皮肤下於血的颜色……接着见到大片田地覆盖更低的土丘。偶尔见到孤零零的树，大塑料棚，地形起伏的低山……

过去这里人们唯一的通过这贫瘠的土地上种植谋生方式，如今被彻底地改变了——我们这里老百姓，外出打工挣钱，我们通过挣外国人的钱，从更肥沃土地资源的地区和国家购得粮食来养活自己……

这是人类多么神奇的特征啊……你能想象地球上其他动物，有这样交换劳动和劳动成果的行为吗？

    当我们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时，我们或许仍没有意识到我们作为人类，来到了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和幸运的事情啊……

或许你现在会说，你写的这一段，并不是让我们惊艳的美景啊……是的，我的游记重点，是我对第一次进入云南土地的个人印象中我能描述的主要部分……如同我们写小说，并不是所有角色都是美人一样……

吴砺

2018.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