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见人间崇礼让 纵有异议又何妨
7 D1 _( g4 `5 |: y, R——从张氏家族文化解析“六尺巷”原委 0 a. A, `. ?7 b7 q& P
桐城“六尺巷”故事,早已家喻户晓。近年来,随着传统文化和历史旅游趋于热门,关于“六尺巷”故事包括“让墙诗”的原委又被人们津津乐道。其中,一些桐城文史爱好者或自称专家者,因为“六尺巷”故事的文字始见于本邑文人之作,而地方官志载于后,又未见于清河张氏宗谱,遂多有议论乃至质疑,大兴考据,精神实在钦佩。今日,笔者主要依据张氏家族文化传统,对“六尺巷”故事原委试作解析。一家之言,权与诸位共同探讨。 其一,张氏素尚隐德。如此动人美好的“六尺巷”故事,竟然没有记载在史志或家谱之中,以张氏家族一贯崇尚的隐德品质来看,却不足为怪。据张氏宗谱所记录,张氏五世祖张铎,“豪气俊迈,雅好济人困,为府掾吏多隐德”。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有所隐瞒的对象,已明确为“府掾吏,”也可以理解为负责编撰地方史志的官员。默默奉献,不欲张扬,隐德乃张氏家族素有的价值观及其处事风格,恰如古人所训:“善欲人知,不为真善”。再比如张氏六世祖张鹏,“乡里有缓急辄济之,乡人罔不德公,公泊如也。”经常做好事,没有人知道或者夸奖,毫不在意。七世祖张士维,“性简澹渊静,无他嗜好,惟多积隐徳,不欲令人知”。八世祖张秉彝,同样是“生平多隐德,不以告人”。至于“六尺巷”故事的主人公九世祖张英,则以“老成勤慎”著称,康熙曾赞许他具有“古大夫之风”。据《清史稿.贤良列传》记载,“张英持躬平恕,不为苛急之行。” “凡所汲引,终身不言”。身为当朝宰辅,张英经常举荐人才出任官职,但从来不向他人提及,可见其胸怀之宽广。在这种隐德品格的支配影响下,张家与邻里相让三尺一事,没有告知他人或记录在家史中,似乎不难理解。 其二,不屑屑于小事。让地三尺,对于当时的张家,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张英故居的规模目前不得详知,但以其兄张杰所居住的勺园为例,除了数进房屋,还有池塘、竹林、树木、花径等等设施,占地相当广阔。桐城紫来桥,又称良弼桥,就是张英之子张廷玉捐献千金而修筑,同时其族弟张廷珖也捐助千金。该桥竣工之后,张家又有多人捐资,修筑起沿河堤岸,耗费巨大。而张英之父张秉彝,“人有称贷不能偿,即斥其券置之不问”。每当乡邻无力偿还借债时,便将欠据销毁一尽,从此不再索要,张家人经常作出此类举动。从物质财富角度来考量,区区三尺之地,价值几何?张英家人不至于因此和邻居争执不下,甚至诉讼于官府。更何况,当时的张英身居要职,日理万机,谅家人也不会因为这种琐碎小事特地去信打扰张英。最大的可能是,张家人在书信来往中顺便一提,隔壁吴家正在修造院墙,占用了两家之间一处空地。于是,张英随手挥就,以一首打油诗的形式宽慰家人。该诗不仅文字浅白通俗,而且意味幽默豁达,足可见张英对此事的态度,就是在劝导家人不必屑屑于此等小事。于是乎,这样一件小事也就不会广而告之,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
其三,珍护彼此名声。也许有人要说,三尺之地虽然面积不大,但“人争一口气”,岂能轻易被邻居欺负。殊不知,“远亲不如近邻”,凡夫俗子都明白的道理,何况诗书之家。张吴两家,远无恨仇,近无恩怨,可以做到和睦相处。又有专家称,张吴两家曾互通婚姻,更应该以礼相待,相敬如宾。从张氏宗谱中也确实可以看到与本地吴氏多有通婚的记录,张英之母即为麻溪吴氏。既然如此,为了三尺之地,两亲家争吵不休,甚至惊动官府衙门,实在有辱斯文,为周围乡邻所耻笑。何况,从“六尺巷”故事原本来看,争地一事肇起于吴家,属于理亏一方,道义上已经处于弱势。在此情势下,张家不会采取“得理不饶人”的过激做法,既需要维护自身的誉望影响,更要顾及吴家的名声处境,息事宁人,避免事态扩大,才是上策。张英曾在《聪训斋语》中训示家人,“即一言有损于人,亦不轻发。”又谆谆告诫:“世家子弟,其修行立名之难,较寒士百倍,何以故?甚且吹毛萦瘢,指摘其过失而以为名高;批枝伤根,讪笑其前人而以为痛快。”“全不思富贵者,众射之的也,群妒之媒也”。因此,所谓争地告官一事,不大可能见诸正式文书,一旦白纸黑字,岂不贻笑大方,更恐累及后人。以张家的身份地位,当不至于如此草率。至于吴家,虽然其家世不太清楚,但从吴家故居规模之大来看,也并非寻常百姓,知书达理应该不成问题,大肆宣扬两家争地一事,不仅于事无补,恐怕也颜面无光。 (姚永概《旧闻随笔·张文端公》) 其四,不敢擅誉独美。桐城“六尺巷”故事,始见于清末姚永概《旧闻随笔》,其中张英诗云:“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而类似的故事,各地多有传闻,近有合肥、苏州,远至河北、陕西。所依据的材料,又大多来自“让墙诗”,坊间时见披露议论,也不失为一种考证方式。据介绍,历史上最早的“让墙诗”,可见于北宋杨亿《杨文公谈苑.杨玢诗》:扬玢,虞卿之曾孙也。仕伪蜀王建至显官,随王衍归后唐以老,得工部尚书,致仕归长安。旧居多为邻里侵占。子弟欲诣府诉其事,以状白玢。玢批纸尾云:“四邻侵我我从伊,毕竟须思未有时。试上含元殿基望,秋风禾黍正离离。”子弟不复敢言。与张英所作相比较,该诗未用“秦始皇”和“长城”两个典故,文字更为古雅,意境更多苍凉。而杨亿的著作对后世影响较大,《诗话总龟》《永乐大典》等类书多有征引。明末褚人获所著《坚瓠集》则有《杨仲举》一文:吾郡(注:指苏州)杨仲举(翥),德冠一时。邻家构舍,其甬溜滴其庭。公不问,家人以为言。公曰:“晴日多,雨日少。”或又侵其址,公有“普天之下皆王土,再过些儿也不妨”之句。该书也是流传较广。而清末金武祥《栗香随笔》所记“杨翥咏侵地界诗”,则是一首完整的的七言诗:“余地无多莫较量,一条分作两家墙。普天之下皆王土,再过些儿也不妨。”该诗文字通俗,接近张英。褚人获《韵语晨钟》中还有一则故事,舒国裳(芬) (注:江西进贤人),在翰林日,其子数寄书云:邻人岁占墙址不休。芬览书,题其尾云:“纸纸家书只说墙,让渠径寸有何妨。秦皇枉作千年计,今见城墙不见王。”遂缄封却寄。子诵其诗,谓父驽下,不能助已泄愤,遂弃其书。邻人闻而觅得之,感其盛德,自毁其墙,任其筑取。已而两相让,各得其平,相安如旧。该诗用典与张英相同。最为相似的当属明末叶廷秀《诗谭》中《东野让一步》:大学士郭东野(注:河南安阳人)为翰林时,其封翁家与邻人争一墙界,寄书于东野,东野漫上以诗云:“千里封书只为墙,让他几尺有何妨。长城万里今还在,不见当年秦始皇。”金武祥书中也曾记录该诗,但混称作者为某“显官”。更有一说,此诗实为郭东野封翁之邻人所书,乃民家让墙于官家。 (张英《聪训斋语》) 由此可见,邻里之间由争地始、以让墙终的故事,古已有之。无论有诗无巷,或是有巷无诗,这些故事都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互敬”“谦让”“睦邻友好”“以和为贵”等处世哲学的生动写照,深入人心。张英饱读群书,满腹经纶,如果在日常家书中,顺便引用一下前人佳作,也是可能的。但张英未必认定该诗就是他的原创,所以未能记载于相关史料当中,也是可以理解的,见贤思齐足矣。 综上所述,桐城“六尺巷”故事的原委无需多加猜疑,实迹确凿存在,据原桐城市博物馆馆长张泽国先生指教,道光《桐城县志》城区图中,就已明确标示出该巷位置。其址遗留至今又逾百年,倘若今人还再纠缠琐细无休止,大可不必。至于为何桐城“六尺巷”故事流传最广影响最大,是因为故事的关键本质,反映了封建时代人们对于官民矛盾的高度关注和强烈情绪。而鉴于“父子宰相”的地位特别显赫,桐城张氏如何处理官民矛盾的立场方法,则成为历史上的楷模范本。但就社会整体而言,掌握统治权力的官僚阶层,以权谋私,仗势欺人,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官民之间积怨深久,矛盾日益尖锐,最终导致王朝彻底覆灭。而“六尺巷”故事所包含的“礼让”精神,则已化作中华文明美德的形象载体,被人们永久传诵。 关于张氏家族文化,张英有过深刻总结:“吾家始迁以来,服畂受书,兢兢奉醇谨为家学”。于外文质彬彬,于内小心翼翼,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而“六尺巷”故事所体现的,正是这种家族文化的厚重本色,任风雨冲刷而不褪,历久弥新。在《聪训斋语》中,张英曾由衷感叹,“古云:终身让路,不失尺寸。言让之,有益无损也”。故所以,对于桐城“六尺巷”故事,我们也不妨放宽胸襟眼界,从容品味,继续谈笑风生。 张王孙(泽若)庚子年仲夏于桐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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