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帝的学生:海菲茨与天才的距离
——观看纪录片《上帝的小提琴手》有感
一
我曾看过《上帝的小提琴手》, 那时没有做笔记, 但它像一段遥远的旋律, 未曾写下,却始终回响。
于是我又看了一遍。 不是为了音乐, 而是为了语言—— 为了人们如何 用难以想象的方式, 去赞美一个天才。
海菲茨—— 也许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提琴家, 一个来自维尔纽斯的犹太男孩, 在革命与战火中被命运卷起, 如无数被放逐的天才, 漂泊至美利坚。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 那海菲茨一定是祂亲手创造的乐器。” 还有人说: “他的演奏如神祇降临, 是一份赐予这被遗弃世界的礼物。”
这样的语言, 本身就是诗。
“无人能解释, 他如何将颤动的指尖 与深情的心灵融为一体。” 而他却只是轻轻一句: “我的琴声,就是我的内心。”
我沉默着聆听这些话语。 它们不只是讲述音乐, 而是在讲述一种敬畏—— 对人类难以理解的存在的敬畏。
我的朋友Esther曾对我说: “凡你走过的地方,都会变成诗。” 我知道那是夸奖, 但这样的句子, 总让人心中微微一颤。
纪录片里说, 他走过的城市, 使无数一流小提琴家 一夜之间 沦为了二流。
1920年,他来到伦敦。 萧伯纳写给他一张纸条: “你的演奏令我和我妻子不安。” “你若因这超凡的完美激怒上帝, 恐怕不会长寿。” 他建议他,每晚入睡前, 故意拉一段拙劣的曲子, 代替祷告。
1919年,他在美国声名大噪, 一度沉浸在 童年所缺失的欢乐中。 可1921年,一位乐评人的批评, 令他意外受伤,痛苦不堪。 原来,连天才, 也难免被语言刺中。
九岁那年,他进入音乐学院, 老师是俄罗斯小提琴之王奥尔。 有人问奥尔谁是他最好的学生, 他却未提海菲茨。 为什么? “雅沙不是我的学生,” “他是上帝的学生。”
他演奏时面无表情。 有人说他冷酷。 他笑着回应: “我就是长了一张扑克脸, 你要我怎么办?”
我想起林肯, 有人指责他是双面人。 林肯回答: “如果上帝赐我另一张脸, 你觉得我还会戴这张吗?”
当代音乐家, 比如朗朗, 把情绪写在脸上、 刻进身体动作里。 这也是一种表演方式, 无所谓对错。
伊扎克·帕尔曼说: “他的音色像原地旋转的飓风。” 我相信。 在海菲茨的琴声中, 真的有森林大火时 火飓风卷起的能量。
那次批评之后, 他彻底转向, 将自己献给音乐, 登上“天才”的高峰, 也筑起孤独的高墙。
连对孩子, 也始终保持着距离。 两段婚姻,皆无果而终。 他努力了, 但山顶总是寒冷的。
我想起罗斯福, 与妻子之间, 也留着缄默的空白。 邓小平亦然。 有一次,卓琳问他: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为什么不说话?” 他说: “要是有,我早就说了。”
只有对周恩来, 他才真正亲近。 两人十四岁与二十一岁在法国相识, 那是最容易结下兄弟情的年纪。
邓小平从未回过广安老家。 我想,他记得孔子的教导: “做了官,就不要回家。”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或许正是某些人必须承受的选择。 一种自我保护, 也是代价。
看看迈克尔·杰克逊—— 过于亲近,过于透明, 他的结局,多么悲剧。
海菲茨一生, 几乎没有亲密的朋友, 只与一位大提琴家稍感亲近。 但他天才演奏家的形象, 始终屹立不倒。
他是英雄式的人物。 二战期间, 三年奔走前线, 为战士演出, 用琴声温暖硝烟。 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是的,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是必须的。
我想起八十年代, 大学毕业后第三、四年, 我写了两三百封信, 找回散落天南地北的六十位同学, 建立通讯录。
那时没有网络, 全靠手写。 唯有深切的热爱, 才能支撑那样的坚持。 或许我是中国最早的“微信群主”, 却在退休前被踢出三次, 至今未归。
为什么? 因为我对他们毫无防备, 太过自我,太过随性。
现在我才真正明白: 即使在最熟的群体中, 也要保持距离。
我曾在安庆的陈独秀纪念馆, 看到邓小平对他的评价: “他不会害人。” 一句公允,又带几分哀怜。
陈独秀是书生, 不是海菲茨那种高度自律者。 他随性、任性。 而我, 只是一个普通人, 在“自律”与“随心”之间 来回振荡……
二
他演奏时从不眨眼—— 面孔如面具, 双手似火。 完美, 不是目标, 而是呼吸。
人们称他是 上帝的学生。 连他的老师也不敢认领他。 “他不属于我,”奥尔说, “他属于更高的存在。”
从圣彼得堡的神童, 到美国音乐殿堂的寂静神祇, 他的琴弓所奏的乐音 锋利如光, 可以切开时间。
可那静默之下, 藏着风暴。 他筑起高墙守护声音, 却也将自己困在孤城。
他既在场, 又仿佛不在; 既灼热, 又沉默无声。 人们问他为何不笑, 为何没有表情?
他只是将情感埋入琴弦, 而非脸上。 他们说他冷酷, 他耸耸肩: “这就是我的脸。”
如林肯所说, 若上帝赐我另一张面孔, 你以为我会选这张?
音乐—— 始终是音乐。 在沉静中燃烧, 像森林烈焰, 卷起风暴。
他选择了距离—— 与世界、朋友、家庭。 两段婚姻终结, 三个孩子, 站在远处, 像陌生人。
他登上高峰, 空气稀薄, 唯有音乐, 是他唯一的呼吸。
但他不是隐士。 他背琴入战地, 将巴赫带入壕沟, 将贝多芬送进碉堡。
驱动他的不是掌声, 而是勇气。
影片告诉我们: 他不仅是一位天才, 更是一个 为天才付出代价的人。
他未曾疯狂, 却选择了孤独; 他未陷丑闻, 只留下沉默。
他的琴声,仍在, 纯净如初; 他的身影,未曾模糊。
他不曾要求崇拜, 也从未走下神坛。 他独自站在高处, 少有人能追随。
《上帝的小提琴手》 让我们明白:
什么叫做—— 耀眼, 而遥远;
什么叫做—— 把一切献给艺术, 却仍是一位 孤独的人。
附:
吴砺 2025.3.23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