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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螺旋与沉默的星辰
——观《PBS:解码沃森》有感
一
我不知道沃森是谁。 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出现在画面上, 走进人群。 有人说—— 他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老人说—— “我今天必须来, 证明我还活着。”
这就暗示了: 这部82分钟的片子, 不会太沉重。 看过一连串沉郁的纪录片之后, 我只想找个轻松点的故事, 顺便知道一点新鲜的事。
他们念出几个名字: 达尔文,孟德尔,沃森,克里克。 我笑了。 我竟然不知道沃森是谁—— 真是个笑话。 一个以为自己喜欢大问题的人, 居然漏掉了这么大的名字。
“我就是想做件大事,” 老人说。 原来—— 他发现了DNA的结构。 当然,我知道DNA很重要, 但过去从没记住这些发现者的名字, 也从来没有真正弄懂它的原理—— 太缺乏耐心去看书或听纪录片。 我只知道: 它决定了遗传。 这,大概就是我做学问的浮躁了。
“这家伙打破了所有规则,” 有人评论。 每个人都是个谜, 只是有些谜特别巨大。 沃森最初研究鸟类, 后来看到一本书,提到: 我们还不知道人的遗传密码。 于是他奔向生命科学, 奔向那个足够巨大的问题。
克里克的照片一闪而过—— 我想到马斯克, 他们长得出奇地像。 上世纪六十年代,沃森写了《双螺旋》, 以小说笔法讲述他们的发现, 成了畅销书。 这个老头年轻时一定很想出风头—— 而且,做到了。
可惜啊—— 我这辈子, 从没遇上这样的大挑战。 如果我在他们的实验室里, 或许我也能想出那些东西。 我最擅长的, 是听朋友们七嘴八舌说想法, 然后从中找出精妙的模型。
我并不聪明。 很多地方, 简直笨得要命。 不会编程, 英语学不会, 像个半瞎子, 但耳朵特别灵。 我是一台坏掉一半的机器, 另一半却意外高效。
大学毕业以后, 我肯定进不了诺贝尔奖实验室。 门槛太高, 正常能力不够。 可要是上帝帮个大忙, 把我塞进去, 我真的相信—— 我也可能得个诺贝尔奖。
在发现DNA结构的九年后, 1963年,沃森、克里克、威尔金斯获得了诺奖。 但富兰克林没有。 她太早去世,年纪不到四十。
沃森发现DNA那年,才二十五岁。 “我一直想脱颖而出,”他说, “我想我做到了。” “我希望被人记住, 一个既关心世界, 也关心自己的家伙。”
但他的晚年,出了大麻烦。 一个住在他家一年的英国女孩, 在车里偷偷录音。 他说,种族之间智商有差异。 那女孩把录音登在《泰晤士报》。 世界一下子把他撕碎了。
他不知道—— 那女孩竟是个记者, 还隐藏了身份。
我认为, 真正不道德的是她。 私下里说句话, 和公开说, 本质不同。 就像背后骂人, 和在报纸上骂人—— 完全不是一码事。 沃森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可能是基于数据, 但他从未公开宣讲这个观点。 错不在他说, 错在她—— 像间谍一样窃取隐私, 并用来伤人。
我喜欢这老头的坦诚。 也喜欢他吹牛的样子。 其实我也爱吹牛, 只是没什么可吹, 吹不起来罢了。 我又想起, 我收到的第一封女孩子的信,开头就写: “自以为龙飞凤舞,出语惊人,文公再现, 其实是鬼画桃符,横竖不辨, 文理不通,傲涩难懂。”
其实, 我只是个笨蛋。 要是我能像她一样, 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读生物博士—— 说不定我也能拿诺贝尔奖。 就算没有, 如果像沃森一样,三十八岁结婚, 也许我也能娶个又聪明又年轻的姑娘……
可怜的老头啊。 因为一句口无遮拦的话, 众叛亲离,声名狼藉。 我看着他对着镜头, 像伽利略在法庭上认罪后喃喃自语—— “但地球仍然绕着太阳转。” 沃森也嘀咕着说: “种族之间确实是有差别的。 托马斯·杰斐逊也这么说过。”
是啊,黑人在短跑和篮球上就是有天赋, 但在游泳上就不行。 不同地域的人类, 进化方向也不一样, 这本该是科学问题。
不同人种在智商测试上的分数不一样, 这确实有数据支撑。 不久前, 我在一个视频里看到一位美国教授说: 欧洲人平均智商100, 黑人在85到95之间, 亚洲人平均105。
但问题是—— 智商测试的成绩, 到底说明了什么? 它绝不是判断人种优劣的标准。 它只是人为设定的一个数值, 一种局限的测量。
我绝不是种族主义者。 我猜,沃森也不是。 种族主义者, 是无端仇恨他人的人。 而沃森, 从未表现出仇恨。
PBS的《美国大师》有240集, 我真想全看一遍。 我一直热爱人物纪录片。 可惜中译版太少。 而英文版, 又让我成了那个半聋半瞎的人。
二
那年他才二十五岁, 生命的螺旋向他敞开—— 两股缠绕的链条, 一架遗传的阶梯, 在细胞的黑暗中旋转。
他看见了它。 他为它命名。 他改变了一切。
那一刻, 他加入了无声的合唱团—— 达尔文、孟德尔、克里克…… 每一个名字 都是科学之线上闪耀的结点。
但这不是一首凯歌。 这是一场清算。
镜头中的他已经年老, 名字仍明亮, 声音却颤抖, 世界不再如往日宽广。
他说: “我想做点大事。 我想我做到了。”
是的—— 他解码了生命, 却没能读懂人心。
那些在车内轻声说出的话, 最终出现在报纸头版。 不是公式, 而是观点; 不是科学, 而是审判。
这部片子不闪躲。 它让他说, 也倾听那些站在他身边的人, 和那些与他为敌的人。
我们该如何面对, 一个犯错的天才? 当遗产一瘸一拐地走来, 它还值得我们敬仰吗?
那个解开生命密码的人, 却无法理清 历史的纠结—— 种族、 伦理、 苦难。
天才不等于智慧。 发现不等于善良。 科学的进步戴着人的面孔, 而这张面孔, 常常布满裂痕。
但科学依然在前行, 像地球绕着太阳, 即使那个曾仰望星辰的人, 最终也沉默无声。
附:
吴砺 2025.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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