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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的沉思:海德格尔与梅斯基希的影像
——观看纪录片《梅斯基希的魔术师》
一
我看了那部旧纪录片—— 终于,有了中文字幕。 一个关于海德格尔的画像, 梅斯基希的魔术师。
老实说, 哲学让我害怕。 我对它一无所知, 也讨厌我不懂的东西。
就像看一条蛇—— 它的形状也许很美, 却冰冷,盘绕着危险, 一种恐惧中的迷恋。
七十年代的中国, 一些赶时髦的年轻人 或许曾经崇拜他。 而我, 是从汉娜·阿伦特的故事里 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说: 他的热情不在答案, 而在提问。
他指责西方思想 忘记了最该记住的事物: “存在”。
“人是与存在应和着说话的动物。”
哲学家, 曾是一个遥远而冰冷的名字, 在模糊的影像中, 第一次变得有血有肉。
他刻着岁月的面庞, 他的讲述, 带着诗意。
他称那种状态为“被抛性”—— 我们被扔进生命, 扔进时间, 扔向死亡。
“你一出生, 就已老到可以死去。” 没有对死亡的关联, 生命就轻如尘埃。
他曾加入纳粹党。 这是无法洗净的污点。 他缺乏走开的勇气。
卡拉扬也是。 而我们呢? 五六十年代的中国, 又有多少知识分子 没有说过后来痛悔的话?
战后, 海德格尔尝试翻译《道德经》, 或许在东方的静默中, 他试图寻找一种补偿。
他说他并不反对技术, 他只是担心—— 技术可能改变人类本身。
如今我们看见了: AI,基因工程—— 正在改变的, 不是世界, 而是我们。
“科学不思想。” 他说得像个诗人。
他的山中小屋, 简朴而安静, 成为一种生活的象征, 也是一种思想的回响。 让万物如其所是。
我不是思想者。 我太感性, 也太畏惧深思。 但我尊敬那些敢于思索的人, 我尊敬他们的头脑。
“哲学其实是一种乡愁。” 他说—— 一种希望处处都是家的冲动。
亚里士多德出生, 从事哲学, 然后死去。 就这样,已足够。
这部纪录片有一种质感—— 粗粝、褪色, 像一幅旧油画, 颜色失真, 却仍在呼吸。
一种西方的诗意, 却带着俄国的灵魂—— 仿佛托尔斯泰的乡村画面, 再次浮现眼前。
我觉得, 海德格尔其实并不冷漠—— 他满怀着 对朴素生活的热爱。
他并不想逃离世界, 而是想扎根其中, 醒着活着, 像一个知道自己在活着的普通人。
他的灵魂, 在某种意义上, 倾向东方—— 倾向孔子, 倾向老子, 倾向那种 对短暂生命的谦卑敬意。
不是建立体系, 而是顺着存在的脉络行走。 不是宣告教义, 而是学会倾听。
海德格尔, 不再是魔术师, 而是一个人—— 在我心中, 终于真实了。
二
他提问, 不是为了答案, 而是为了让沉默 在思想与存在之间加深。
在颗粒斑驳的光影中, 一个人从书页的雾气中走出, 步入梅斯基希的静林。 在那里, 在一间小木屋中, 他坐下,书写, 并倾听。
这不是一部讲授的影片, 它只暗示, 不定义—— 它唤起。
色彩褪去, 仿佛旧油画开裂, 但思想的气息犹在。 你能感觉到它, 在森林轻轻摇曳中, 在一个词语尚未出口的停顿里。
海德格尔,这位魔术师, 从不宣称自己解释世界—— 他只是哀悼 人类的遗忘。
西方忘记了什么? 是“存在”。
不是灵魂, 不是上帝, 不是“人是尺度”的口号—— 而是这简单的事实: 我们在, 却从未真正 问过它的意义。
他加入了错误的政党, 他没有退出, 污点依旧停留。 影片不掩盖, 也不批判, 只是让它 像一道影子, 落在沉思者的脸上。
他不是恶魔, 也不是圣徒, 只是一个 凝视死亡, 并称之为 我们沉默伴侣的人。
他追寻比逻辑更古老的词语, 比科学更深的静谧。 “科学不思想”,他如此说—— 不是反对, 是提醒我们: 测量,不等于冥想。
他爱森林, 不爱城市; 爱小屋, 不爱讲坛。 他说: “栖居”, 就是在问题中, 找到归属。
东方的风吹入他的思绪。 他读老子, 仿佛在读一面镜子。 在那里, “任其自然” 不是软弱, 而是一种智慧。
他警惕技术—— 不是工具, 而是那让我们 遗忘自身的方式。
如今我们已亲眼目睹。 人工智能、 基因图谱、 数字化的自我…… 他在这些还未诞生前, 已感知其危险。
这部影片不大声言说, 它徘徊, 如林间的雾。 在这沉默之中, 我们遇见了这样一个人—— 他并不清晰, 却真实地在场。
海德格尔未曾给予安慰, 也未曾给予明晰。 他给予的, 是再度思考的可能, 不是为了答案—— 而是为了归家。
附:
吴砺 2025.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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