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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镜:富士山沉思录
——观NHK纪录片《富士山》(2016)
第一部
一
一部现代的日本纪录片—— 他们会怎样讲述自己的神山, 富士山? 这个问题, 激起了我极大的好奇。
一开始的镜头, 太惊艳了, 几乎重塑了我对富士山的印象。 那山头,太柔美,太匀称, 超越了“山”的概念, 像一个天工开物的意象。
登山的片段, 干净利落。 说实话, 我对现代日本人和文化, 所知甚少。
但那云, 那一层层雾气与天色交织, 像清风拂入眼帘。 这纪录片有点喘不过气来, 仿佛一个小孩, 有太多美好想一口气说完。
画面太美了, 我敢肯定,这是一群年轻人拍的。 色彩如此青春, 像浮世绘, 又如淡雅的日式油画。 滤镜加得恰好, 后期处理精致—— 却不失真实的感觉。
那月亮挂在富士山上, 更像梦境,不像纪录片。
这是互联网时代的富士山: 全天候直播, 每一秒都有人凝视它。 我曾写过一个专利, 把全世界的景点实时传到网络上, 没想到,日本人, 真就这样为富士山做了。
他们还请来两位画家、一个摄影师, 把最美的视角统统搬上来。 可这太多太美的影像, 反倒让我困惑: 真正的富士山, 到底是什么样子?
二
我很少看纪录片看两遍。 可这次,我又看了一遍《富士山》。 第一次的印象还不错, 但早已模糊。 我想看看, 还能再写点什么。
先是水面, 然后转向富士山的剪影, 那淡紫色的天空, 太阳正从山顶升起—— 他们叫它“钻石富士”。 美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
“小日本”与“大富士” 这两个词并列在一起, 忽然让我觉得 有种奇异的力量……
富士山——3776米, 从任何角度看, 都是完美的锥形。 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 在这狭长之国, 这样一座孤高的巨构, 两千年来, 不知在日本人心中 种下了怎样的情感与想象?
富士山最诗意的图像, 非葛饰北斋莫属。 而最动人的文字, 竟然出自一个英国人—— 小泉八云。
河口湖的樱花, 与远处的富士山共构一画。 配乐似曾相识, 终于想起—— 仿自《美国国家公园》的风格, 尤其是那吉他快刮的音色。
纪录片花了不少篇幅, 描写融雪之后的泉水, 从山中流出。
富士山十万年来 上升了四千米, 三百年前 还曾在半山腰喷发。 每年有二十万人登顶。 此生我是否也能? 我记得我大学室友操鸣先生 登顶后拍下的那张照片—— 山下远海的彩色晨曦。
“影子富士”—— 夕阳斜照, 富士山投下一个倒三角的阴影, 奇诡之极。
凌晨时分, 登山者排成长串, 像夜空中的萤火虫, 为了迎接日出,缓慢前行。 那么多人, 却只有一个小泉八云, 留下那样的文字……
他们还拍到“日环”, 还有“帽子云”“轴状云”, 像天象的字谜。
从日本第二高峰——北岳, 远望富士山云海翻腾的画面, 极简之美,扑面而来。
富士山在云层之上, 仿佛一个纯粹的三角, 不由得让我思考—— 日本人追求极简风格的源头, 是不是就是它?
那段镜头, 美得令人屏息。
那是平地上永远看不到的富士山。 我从未见过 中国人如此拍摄 泰山等孤峰远景, 也许值得一试。
台风掠过富士山, 延时摄影让人如醉。
配乐像大夏天, 咬下一口冰镇西瓜。
冬季时, 富士山上终于拍到“彩虹云”, 等了一个多月, 只为那二十分钟的梦幻色彩。
晴日黄昏, 金顶的富士山与水中倒影交汇, 如一顶佛的斗笠, 纯净、无尘。
难怪日本的画面, 总是那么干净、极简。
月光升起, 富士山倒映水中, 夜空中再现富士山身影, 美得令人动容。
再看一次, 依旧是全新的震撼。 镜头里的富士山之美—— 仍旧让人难以置信, 难以忘怀。
第二部
他们并没有拍摄一座山, 他们拍下了一个存在—— 在四季间升起, 披着云, 被黎明颤抖的光所抚摸。
富士不是静止的。 它在呼吸, 它在闪光, 它在等待。 它早已不只是土地—— 它成了灵魂。
时间在镜头前弯曲。 日晕盘旋, 一朵彩虹云, 让人等了几周, 只为二十分钟的传奇。
镜头懂得耐心, 如僧人立于神前。 连沉默, 也成为一种敬意。
每一帧,都是一笔。 一幅北斋之梦, 在像素与风中重生。 极简的线条, 将形体提炼成最纯的真理。
他们没有说出“神圣”这个词, 他们让你看见。 云帽轻轻落在山顶, 萤火虫般的登山者, 缓缓迎向日出。
富士——完美的锥体—— 不只是山峰, 更是一种理念。 它是一面镜子, 映出一个民族的审美, 映出对克制的热爱, 对简洁之美的坚持。
然而, 这古老的形体, 正步入现代世界—— 被直播, 被数字封存, 被带入 每一块发光的屏幕。
可当富士被复制在无数镜面, 一个问题越发清晰—— 真正的富士, 是哪一个?
是我们追逐的滤镜之中? 还是那在一场雾气之后 隐退的身影?
他们等待天气说话, 他们让风 自己绘出天空。 这不仅仅是纪录片—— 这是一种献祭, 一种祈祷。
富士仍在, 在平原之上, 在语言之外—— 洁净、完整, 而神奇的是, 它比拍摄它的人类 更接近人心。
附:
吴砺 202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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